“皇甫女子需虔修溫清之儀,肅穆婦容,靜恭女德。一動也仿佛一靜。”芳聘端坐於亭中,向著庭外頭頂瓷碗,站在一條細窄綢緞上的葉蘭如是道。烈日炎炎之下,葉蘭臉上額上滿是汗水,因難以平衡,走不了幾步瓷碗就跌落摔碎在地。
芳聘這才抬頭,眼風掃過一旁手持竹條的侍女,那侍女欠身領命,在葉蘭的小腿上狠狠抽了一下。
葉蘭吃痛,輕輕地吸了口冷氣。
芳聘卻目不斜視,目光隻落在麵前手上自己的書上,淡淡道:“再來。”
這時一名懿滄武士端著一壺酒,經過長橋來到芳聘麵前,附耳說了些什麼,芳聘似乎有些躊躇,蹙眉半響點了點頭,道:“放下吧。”再望向葉蘭,揚聲喚道,“好了,你也歇歇吧。這是懿花澗的名酒,過來嚐一盞。”
葉蘭雙腿酸脹,推開侍女的攙扶忍痛走向小亭。芳聘替她斟酒一杯,推到她麵前,抱歉道:“郡主莫要怪我,芳聘也是身不由己。”
葉蘭搖頭:“蘭兒明白。”說罷舉杯就唇,正要飲下,忽聽見遠遠一聲蘭兒,一人從花園的假山處繞了過來,走近才知是巍鳴。庭中幾名侍女依次向他見禮,巍鳴走近,笑道:“聽說蘭兒在長姐處修女德,順道過來看看。”見滿地碎片,又見侍女手中握著的藤條,臉色微不可查地變了一變,側目,掃了那名侍女一眼,那侍女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深垂頭,隻聲不敢出。
“這是何故?一地的碎瓷片,不怕傷了長姐和蘭兒?”
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庭中端坐著的芳聘,她氣韻閑適,淡定地避開了他的目光。葉蘭怕他姐弟二人因此失和,帶笑道:“長郡主教我禮儀,是蘭兒笨拙,總也學不會。”
巍鳴向她安撫似的一笑,接過她手中酒杯,垂目看了看杯中漾動著的無色液體,舉杯正要替她飲了,芳聘見狀豁然起身,手中書簡徑直落地,她不顧形象地厲聲道:“不準喝。”感覺到巍鳴看向她的驚訝目光,她勉強一笑,又緩緩坐下,平複臉上神情,盡力在眾人麵前呈出郡主該有的冷靜優雅:“這酒是我敬荊南郡主的。”
巍鳴語調轉冷:“那麼這道貌岸然之酒,更不該讓蘭兒來喝。雖說早知宮闈之內濫用私刑,可是鳴兒想不到,一向心慈麵善的長姐,竟然也是一樣。”一牽葉蘭的手,見她不為所動,而是略顯擔憂地看著芳聘,不由著惱,打橫一把將她抱起,而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庭院,留下失魂落魄的芳聘和一幹麵麵相覷的侍女們。
“麵慈心善?”望著巍鳴年輕衝動的背影,芳聘連連苦笑,眼中覆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陰影。
侍女看著這一地碎片,躊躇著問芳聘:“長郡主……這……”
她回過神來,收起眼中悲戚,攏了攏袖子重又坐下,徐徐飲盡麵前杯中酒。
侍女小心翼翼地問:“長郡主,這該如何向懿滄澗主交代?”
芳聘側首掃了她侍女一眼,還用她那冷淡的語調交代道:“如何交代?照實交代,就說那酒被小君攔下了。”
巍鳴離了亭子,拉著葉蘭的手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小跑了起來,穿過重重閣樓深深院落,一路拉著她來到悠然河畔,憤懣在心頭鬱積,如何都消散不去。他轉身麵向葉蘭,差點嚷嚷起來:“你是傻瓜麼?她打你,你不會跑來告訴我麼?”
葉蘭心頭一暖,望向他的目光也越發柔和:“長郡主她並無惡意。”
巍鳴餘怒未平:“就算你掉一根頭發絲,我也不允許。”大概是想到了什麼,他歎了口氣,不無歉意地跟葉蘭說,“對不起,蘭兒,當年令你姑姑香消玉殞。”
葉蘭搖頭:“怎麼怪得了你,那時候你才幾歲啊。”
巍鳴拉起她的手,鄭重許諾道:“你放心,等完婚後,登上了萬刃寶座,我一定會廢除鸞傾城的禁武令和奴選令,給穆哥哥更大的封地。”
葉蘭眼睛微微一亮,看定巍鳴,像是求證般問他:“當真?”
巍鳴負手似極為自信:“君王一言九鼎,怎可失信,況且,是向本君最珍貴之人承諾,言出必果。我已然得到了鸞傾城中的摯寶,就算讓我拿這逍遙堂交換,鳴兒也在所不辭。”巍鳴望著她的眼,篤定道,“你是我這半生最珍貴的人,現在我已經得到了鸞傾城中的摯寶,就算讓我拿這逍遙堂交換,鳴兒也在所不辭。”
葉蘭被感動的同時,無霾的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陰雲,她躊躇道:“如果我不是鸞鳳之女呢?巍鳴君還會如此待我嗎?”
“又說傻話了,”巍鳴溫柔地反駁她道,“無論蘭兒是誰?鳴兒皆願,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