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刺殺任務之後,辛子淩草草收拾了一下,夤夜出發,次日深夜便到了有疏城外的竹林內。那日葉蘭因記掛著逍遙堂內巍鳴的處境,擔心著蘇穆的安危,心緒鬱結,便獨自一人來此竹林散步,走到林中,就見幾片竹葉從頭頂飄落,辛子淩從葉蘭頭頂旋轉而下,一副雙刀明晃晃地刺向她,葉蘭翻身一躲,衣衫卻被劃破,她低頭看了一眼,一笑而過,利索地伸手一撕,薄衣隨風而去,葉蘭仰首向著上方笑道:“青門引的客人,恭候多時了。”
辛子淩臉帶麵具,從麵具下發出的聲音如在悶罐中,不辨雌雄:“你知道我們?”
葉蘭漫笑:“在下請的佛,怎可不知向哪邊拜。”
辛子淩神色轉厲:“那就渡你去西天吧。”說罷揮刀相向,用她的雙刀砍斷竹節,紛紛倒向葉蘭,葉蘭側身避開,運功在手,滿天的竹葉因勢抖動,彙聚起一股巨流,衝向辛子淩,將其擊倒。辛子淩臉上所戴的黑白麵具從中破裂,露出其下一張女兒臉。
葉蘭看清了她,不由感慨係之:“沒想到,如此狠辣的刀法,竟出自溫婉女兒身。”
辛子淩惱羞成怒:“你不也是女子!休得羞辱我,不過一死。”言罷她拾起掉落身邊的短刀,就欲自裁,葉蘭一驚,從袖中發出飛刀,將幸子淩手中的短刀擊落,旋即一歎,甚為惋惜:“這是何苦?我不想要你的命。隻求青門引的一樣東西。”
辛子淩厲聲喝道:“別白日做夢了,隻聽說過青門引拿旁人的東西,沒聽說青門引往外吐東西的。你還是殺了我吧,否則,追你去天涯海角,殺汝方休。”
葉蘭淡淡道:“你走吧。”
辛子淩也不多說什麼,撿起短刀,轉身趔趄走遠。
待她走後,煙蕪才從樹後走出,來到葉蘭身旁,望著辛子淩遠去的方向,問她:“為何放她走?”
葉蘭看了看手上的刀,輕描淡寫道:“是塊硬骨頭,就算殺了她,也不會吐出半個字。”
煙蕪點頭,以二指拈去她發間的碎葉,微笑道:“不急,人食五穀雜糧,皆有七情六欲,會有弱點的。”
江南三月,青青柳色。
一條遊舫徐徐駛近,造型小巧精致,內中擺放一張竹色茶幾,上置清酒小菜,庚子捷清婉二人對麵而坐,暢快飲酒,十分愜意。
清婉像是忍了許久,見他渾然自得,儼然非常享受此間氛圍,終於忍不住開口質問:“跟著你數日,不是遊山玩水,便是喝酒逛青樓,你到底何時帶著我去見烏鴉的主人?”
庚子捷給自己倒了杯酒,又轉而替清婉斟酒一杯,閑閑道:“送我一曲,助興。”
清婉自覺羞辱,惱怒地望向別處。
庚子捷一笑:“你這般忍辱負重,定是胸內有難平之怨,人這口氣,有時輕若遊絲,有時堵在心頭久了,也能凝結成一塊頑石,置人於死地。有些怨念,放與不放隻是一念之間,你一柔弱女子,勢單力薄,不如,算了吧。”
清婉生硬回他:“我這口氣早已化作萬斤磐石,擋在眼前是座山,繞不得道,掉不了頭,隻可效仿愚公,將它鏟了,或許有一日,還能再見你眼中的青山綠水,美酒佳人。”
庚子捷被她的語氣驚到,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清婉近乎賭氣一般,將麵前的酒一飲而盡,發誓說:“下輩子我也做個殺手,不問因,未有果,殺人,與己無關,不過是把握在旁人手中的刀,做不得主的人生,少了落子無悔的況味,反倒自在。”
庚子捷提壺為她斟酒,不無讚賞道:“沒想到,我的知己竟然是個萍水相逢的女兒家。”
清婉心有所感,取出懷中短蕭,為他吹奏一曲,蕭音淒清悠長,如銀瓶炸裂水漿迸濺,在這水麵蕩漾。庚子捷靠在矮幾上,雙目微晗,依然望向清婉,如欣賞一副優美的山水畫卷。
就在這時一女子掠水而來,足尖輕點水麵,驚鴻一般落在船上。來人正是庚子捷的師妹,辛子淩。
辛子淩冷掃了一眼對麵的清婉,徑直坐在庚子捷身側,端起他麵前未飲的酒一幹二淨。庚子捷非但不惱,伸手一把將幸子淩摟入懷中,神色頗為親昵,口內帶笑道:“臭丫頭,隻會偷我的酒!”辛子淩哼了一聲,拍手打掉庚子捷的手臂,神色似有不悅,說話時還若有似無地瞥向清婉,夾槍帶棒地說:“師兄見我,還要帶著歌姬,不如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