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昊郗穿過守城的侍衛,快步登上城牆,鬆語苦海緊隨其後,分別領著兩隊侍衛在城牆之上架起弓弩,見準備就緒,傅昊郗神色稍緩,微露笑意,扶牆向下望去,聽見巍鳴高聲怒斥:“大膽,本君是逍遙堂堂主,爾等是反了嗎?讓長郡主開門……”
傅昊郗悠然一笑,指著城下的巍鳴神色忽然轉利,冷冷道:“長郡主有令,巍鳴君身患惡疾,在堂中養病,城牆下小兒是冒名的狂徒,將其亂箭射死者,賞金五百!”
眾侍衛齊聲道:“得令!”隨後引弓瞄準巍鳴,巍鳴冷冷道:“我看誰敢?”
傅昊郗麵不改色,見侍衛麵露猶豫之色,便高聲命令:“長郡主之令,架弩。”
侍衛聞令再無猶豫,紛紛將二人弩推上前去,架在城牆之上。巍鳴這才知道芳聘殺他之心竟是如此堅定,閉目隱忍地叫了一聲:“長姐。”
轉瞬之間萬箭齊發,亂羽橫飛,巍鳴閃身躲避,倉皇招架,手臂仍是不幸受傷。
煙塵歸息,散去煙霧的城牆之上依稀出現一女子曼妙身影,手牽薄紗,裙裾迎風飄舞,宛如九天仙女,難描難繪的美麗。
巍鳴仰頭看去,與傅昊郗一齊發出驚呼:“依依!”
荊南依搖搖欲墜地立在城垛之上,整個人搖搖欲墜,像是一陣風就能將她吹散了。傅昊郗目眥欲裂,隻覺一顆心都被她攥在了手裏,厲聲高呼:“你在做什麼,快下來!”
荊南依妙目隻在他身上冷冷一轉,冷清開口:“不許射。”
傅昊郗忙不迭道:“好好,停!停!”
原本那些還在猶豫的侍衛在他厲聲大喝下三三兩兩收手。傅昊郗回首繼續向著荊南依哀求,雙手無助地向上伸著,低三下四的姿態:“皆依了你,快下來,好不好?”
荊南依卻視若無睹,恍若未聞,目光轉向城下的巍鳴,唇角綻出一朵絕美的笑靨:“夫君,依依來迎你了。”
“不!”傅昊郗撕心裂肺地大叫。
巍鳴仰頭看她,目光一樣焦灼,厲聲勸她:“依依,危險,快下來。”
荊南依銜著笑意展開雙臂,感受那來自青山之巔的清風拂過她麵頰,清亮的觸感讓她遙想曾經的故國,那裏風物繁盛,風景優美,遠非逍遙堂可比,那麼她為什麼還會留在這裏。荊南依疑惑地瞬了瞬目,聽見巍鳴的聲音她終於才想起,她之所以留在這裏是為了這一個人。
她為了他,變成了如今連她都陌生的模樣。
她親啟朱唇,曼聲唱念道:“翹首兮顧盼良人歸,站在此處,能望五津,能迎夫君,甚好,依依不怕。”她笑得明媚,一改從前憔悴神傷,“你答應我的,山崖望雪,等得依依塵滿麵了,心都熬幹了。夫君怎麼才舍得回來?”
巍鳴急得心都快跳出胸膛,連聲道:“是巍鳴的錯,是我錯怪了依依,是我……”
荊南依笑了,兩行清淚順著麵頰緩緩留下,她終於等來了他的道歉,她終於得到了這個男人的歉意,可是這距離愛情還差得太遠:“我終於了悟一件事,夫君不喜歡我,那也無妨,依依仍舊愛慕夫君,比以前還要傾心所向。這輩子,依依把自己所有的容忍和憐愛都給夫君,誰也奪不走。”
“依依!”
傅昊郗使了一個眼色給一側的苦海,苦海心領神會,從後繞到城垛下方,緩緩靠近荊南依,被荊南依察覺,她作勢向前,半隻腳踩在半空,衣袖隨風獵獵作響,飄搖似仙,“別過來。”她冷靜地威脅,“把城門打開。”
苦海一時不敢妄動,回首征詢傅昊郗的意見。
傅昊郗麵露遲疑:“打開了,就要了我的命。”
荊南依近乎蠻橫道:“那就把命給我!怎麼,不舍得了?”
傅昊郗踉蹌苦笑,神色悲喜不定:“為了你,可以,為了他,不行。”
她亦決絕,大有拚死為君的膽魄心性:“那是你對我的情誼還不夠,依依便願舍了這條命,給他。”也不給傅昊郗猶豫的時間,她毅然縱聲,從城牆之上一躍而下。傅昊郗肝膽俱裂,撲向城牆厲聲道:“荊南依!”
苦海見狀飛身而起,拽下城牆之上掛在匾額上的綢緞,揚袖向荊南依拋出,纏在她腰上,硬生生阻了她下落的趨勢,她被懸在城牆半空。傅昊郗拽住綢緞,望向荊南依,見她沒有落下,旋即長舒了一口氣。
荊南依卻並不想讓他就此輕易得逞,從懷中取出匕首,其刃上的寒光一道緩緩映亮了她的眼,她的神色卻安詳如初,生命早已喪失誘惑,死亡才是她唯一的歸宿。
傅昊郗心頭一緊,撕心裂肺道:“你要做什麼?求你,求求你……開門……我開門。”生怕荊南依不信,他火速命令手下,幾乎是吼著讓他們遵命:“快開城門!”
侍衛們小跑前去,城門隨之大開。
傅昊郗擠出點可憐笑意,向著荊南依卑躬屈膝道:“城門開了,都聽你的,我的命你也拿去……別做傻事,求你了。”
荊南依聞言一笑,卻也談不上多麼欣喜,她抬首望向伏在城牆之上的傅昊郗,眼中有鄙夷閃過,她將她的所有熱愛毫無保留地贈給了巍鳴,卻將所有的不屑都給了傅昊郗,她蔑視這個愛她而她不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