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戀
崔中文
我喜歡下雨。我喜歡“沾衣欲濕”的杏花春雨,也喜歡那連日不開的瀟瀟伏雨,更喜歡暮雨敲窗令人愁腸百結的秋雨。我喜歡看“大雨落幽燕”那磅礴氣勢,也喜歡體味那“鬆間沙路淨無泥,瀟瀟暮雨子規啼”的惆悵意境,更喜歡雨中群山朦朦朧朧、煙雨蒼茫的巨筆寫意。
我尤其喜歡聽雨聲。
我喜歡聽大雨落在幹渴的莊稼地裏那“唰唰”的滋潤之聲;喜歡枯坐屋內,聽細雨落在院子裏、屋頂上,打在各種器物上、植物葉子上發出的那種萬籟合鳴的天籟之聲;也喜歡於夜闌人靜,臥聽屋簷上的雨滴斷斷續續的竊竊私語聲。
這統統都是我的享受。
我對雨的喜歡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小時候家在農村,一到雨天,大人們便“歇陰天”了,躺在熱炕頭上呼呼睡大覺,或聚在一起嘮閑嗑。可每當這時,大雨籠罩的田野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我家在遼河岸邊。不知在上古什麼年代遼河改道,在村南、村西、村北留下了三個弓形湖。夏季伏雨一下,湖裏的魚鱉蝦蟹隨著暴漲的湖水,遊進排水溝、車道溝、地壟溝,有些一直遊進村裏的低窪處。每當這時,孩子們就披上蓑衣,帶上自製的簡單漁具,有用罩網罩的,有下魚籠守株待兔的,有用小旋網到處亂扣的,有在排水溝裏壘壩竭澤而漁的。孩子們最終的收獲當然都非常可笑,有這兩條手指頭長的小白魚的,有捉幾條泥鰍的,有捉幾隻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蟹子的,與他們滿身滿臉泥裏拐汙的代價極不相稱。雖然結果往往是挨頓臭罵了事,但等到下次大雨,個個依然如故,樂此不疲。長大了念小學念中學念大學,讀了不少關於雨的詩詞歌賦。
那“碧溪風澹態,芳樹雨餘姿”的淡雅,“芳草渡頭微雨時,萬株楊柳拂波垂”的濃重,那“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喜雨之情,及那“自滴階前大梧葉,幹君何事動哀吟”的寂寥心境,更把文人對於雨的那種獨特的觀察與感受一鑿一斧地鐫刻進我的靈魂之中。
等到分配工作當了農村部記者,便與農村、農民息息相關起來。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由於經常奔走於遼西幹旱地區,年複一年地目睹那些農民對於久旱不雨的無奈,於是對雨的感情便又更進了一步。滿腦袋裝的盡是那些幹枯的河道,張嘴朝天的水庫,旱得冒煙的大地和城市裏千萬個擰不出水的水龍頭。這時我心中的雨已不再單單是兒時的樂園,也不再單單是文人的獨特感受,而是維係人們生存與環境的命脈。從此,我對雨的戀情更是情重有加。
我對雨的戀情滲透到我生活的各個層麵。寫文章的筆名叫東方雨、西村雨,破窗戶扇子封閉的陽台叫“聽雨軒”,外出拍風光片專拍雨中景色:“風雨九門口”、“煙雨大同江”、“荷塘聽雨”、“細雨杏花村”……我本不喝酒,但一到雨天,便酒興大發。不管好酒賴酒,不管有菜沒菜,“聽雨軒”裏一坐,抿上一口,獨享那“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意境。
1994年6月,我隨遼寧新聞代表團赴朝訪問。當時正值大旱,田裏禾苗枯萎,農民望天興歎。說來也怪,我們在訪問朝鮮北部地區時,幾乎是走一路下了一路雨,走到哪下到哪。雖然雨天給我們的旅途造成了諸多不便,但大家都為大旱普降甘霖而興奮不已。當然誰也不敢貪天之功。但陪同的朝鮮平壤新聞社的同誌堅持說是我們代表團給他們帶來了喜雨。我內心十分愉悅,甚至認為自己與雨有一種天人合一的溝通與默契。為此,我還特意寫了一首詞登在“平壤新聞”上:繁茂妙香林木,奔騰萬千流泉,奇峰怪石插雲間,勝景一步一看。最貴中朝友誼,真情感地動天,化作仲夏蒙蒙雨,遍灑錦繡江山。從此無旱象,歲歲是豐年。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今天的人們對雨的渴求已不再是一籌莫展了。幹旱地區都在大力發展噴灌、滴灌等節水農業,盡量擺脫“雨養農業”的困境,同時,各地都在大搞人工增雨。每當帶雨雲一過,天上飛機,地上大炮,轟轟隆隆,雨就真的下起來了。農民也從實踐中明白了“求雨不如增雨,修廟不如打炮”這一科學道理。
雨,這個人類賴以生存的朋友,也許有一天真的會聽命於人的。
別來無恙
林楚
1997年的冬天很冷,我穿著一條灰白的牛仔褲,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在清晨的夜幕裏離開了家,開始了我單飛的日子。那一年的雪下得一場接一場,高速路的兩邊是一片茫茫的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