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的大獄中,黑的鐵鏈,黑的鐵欄,裴泰清一日一夜沒合眼,已然非常疲憊。這時,悠悠然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是要帶他去了嗎?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女子高山撫琴的場景,那女子語笑嫣然,仿如昨日重現眼前,裴泰清歎道,“小縈姐姐,我負你一生,臨死都沒來得及向你謝罪啊!”
忽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建王提審裴泰清。”
獄卒奇道:“聖上親審的案子,怎麼建王來提審犯人?”
先前說話的那人緊聲喝道:“與金兵的交涉向來都是由建王負責的,建王的腰牌在此,金國的使者還在王府等著見犯人,你不要誤了大事。”
接著獄門便被打開,獄卒喊道:“裴老爺,打起精神,去見建王了。”
裴泰清一抬首,看到韓千羽暖如驕陽的一張臉,韓千羽笑嘻嘻地講:“裴寨主,一日不見,你可還記得我?”
裴泰清道:“記得記得,你是搶了黃姑娘的韓公子啊。”
韓千羽忙道:“這件事,其中有諸多誤會,裴寨主還是先和我去見建王吧。”
裴泰清隨他走出大獄,看到兩匹馬,其中一匹金黃的駿馬是黃子衿的黃金鶯。便歎道:“這是黃姑娘的寶貝,她借給你騎了?這姑娘什麼時候移情的!”
韓千羽微微一笑道:“裴寨主,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不是借給我,是借給你,上馬。”
韓千羽帶他走的方向,不是奔向王府,竟是要出城。
“韓公子,不去見建王嗎?”
韓千羽笑道:“建王現在正在和皇上喝茶,待會兒他還要向皇上請罪呢,我們得快些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出了城,一路向北,韓千羽一邊加急策馬,一邊對他解釋:“裴寨主,接下來我要向你說明幾件事,這幾件事,件件緊要,你要聽好。第一件,我的朋友梁寶山和楊啟簷托我一定要救你出來,他們的情誼,我一定要轉達給你。”
裴泰清道:“多謝他們兩個。”
“第二件,裴家寨不能少了你,北方邊境局勢穩定不能少了裴家寨。所以我已說服建王私放你,再去向皇帝請罪。”
“建王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我佩服他,也感激他。更感激韓公子你。”
“第三件,建王之所以沒有親自放你,而是派我來,是因為我受了一位異人的指示。金國皇帝完顏亮要大舉南侵,他們要宋廷抓你,是為了鞏固後方兵力。但誰料他們在朝廷中安插了奸細,並派出了殺手,要趕在宋國把你交到金兵手裏之前,把你殺掉。”
“殺了我,宋國就交不出人。他們好以此作為借口南侵?”
韓千羽道:“不錯。到時候完顏亮也許會大筆一揮,說宋國放縱金國境內裴家寨賊寇外逃,為捉拿賊寇,金軍親自南征。”
“可是韓公子,你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我不死,金賊還是會南下的。”
韓千羽道:“話是不錯。但一來我要給建王爭取時間,他要整備軍隊,還要說服那廢物的皇帝不要再急著投降。二來,我答應了那異人,一定要保你平安。三來,憑我本心,也越絕不能叫你死。”
裴泰清奇道:“韓公子,裴泰清真要多謝你了。還有,你說的這個異人,是什麼樣的人?”
韓千羽笑道:“裴寨主無需跟我客氣。”他又想起那個一身髒兮兮的乞丐,滿臉麻子,唯有目光無比明亮,他隱約中覺得那人要不是一臉麻子,一定生得非常英俊,便道:“是個髒兮兮的乞丐。”
裴泰清失望地歎了一口氣,道:“這樣啊。”
韓千羽嘴角掛著一絲慵懶的笑容,側過臉看他,“裴寨主難道以為是小縈姐姐嗎?”原來裴泰清在獄中的感歎被韓千羽聽到了。韓千羽見他一個彪形大漢,生得魁梧雄壯,臨死關頭,想的不是家國大事,而是女人,還甜膩膩地叫了聲“小縈姐姐”,覺得十分滑稽。聽他感歎的內容,這“小縈姐姐”多半不是他妻子,必定是個中年美婦,韓千羽天性頑皮,便無惡意地笑了他一句。
裴泰清麵色卻有些帶苦,他道:“小縈姐姐已經死了。我以為新知會來救我。救我的大概是個江湖朋友吧,我結交的人多,一時也想不起。”說罷神傷不已。
韓千羽見他真情流露,也是深受感染。“新知是裴家寨公子的名字嗎?”
裴泰清道:“不錯,我的兒子新知,也過了二十歲了。如果在我身邊,也該獨當一麵了。可惜他從小跟在小縈姐姐身邊,如今大了,想必也會很恨我吧,我還妄想他來救我。小縈姐姐是我青梅竹馬的戀人,裴新知是我們的孩子。可是,我卻遵從父母的意願,娶了現在的妻子。小縈姐姐帶著身孕離開了我,也算是報應,我就再也沒有子嗣。小縈姐姐已經死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再也聽不到她的琴聲了。”
韓千羽聽後又是心中一動,這草莽英雄,竟然也會做聽琴這種情感細膩的事,看他淒楚的樣子叫人實在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