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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來到滿臉怒氣、一語不發的國王麵前,朝國王敬禮說:“村子已經受到了嚴懲,男人們都被打倒在地,女人們踡縮在一團漆黑的屋子裏,不敢哭出一聲。”
祭司長起身朝國王大聲祝賀,高呼道,“上帝的仁慈永遠在陛下身上閃光。”
聽到這句話醜角放聲大笑,朝臣們被嚇得毛骨悚然,國王的眉頭越皺越緊。
“王座的尊榮,”大臣說,“是以陛下的威嚴與全能上帝的恩寵為基礎的。”
醜角笑得更放縱了,國王怒聲喝斥道,“不看火候地嬉笑取樂!”
“上帝賞給陛下幾多恩寵,”醜角說,“他賞給我的就僅有這一種笑的天分。”
“這種天分要斷送你的性命。”國王右手握著劍柄說。然而醜角卻站起來放聲大笑,直笑到他不能再笑出聲來為止。
一團恐怖的陰影飛落到宮殿上麵,因為在上帝的沉默的深處聽見了王宮裏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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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憤怒地將多少世代以來,為了實現世界最美好的希望而祈禱時織成的地毯撕成碎片。
一切為了表達愛而準備的寶貴的物品,都變成一堆碎片,在被摧毀的祭壇上,沒有一件會讓發瘋的人們想起上帝將要賜予的東西。在一陣激情的烈焰中,他們似乎將自己的未來與他們的青春吉日一同化為灰燼。
天空中傳來嘶啞,“勝利屬於暴徒!”孩子們容顏枯槁而蒼老,他們竊竊私語地說,時間總是在反複旋轉而從不前進,我們叫別人驅趕著向前奔跑,然而沒有可以達到的目標,而創造又如瞎子的摸索。
我對自己說,“收起你的歌聲吧。歌曲是為那些行將到來的人而唱的,而不息的鬥爭是為了存在的事物。”大路是永遠躺臥的,猶如一個將耳朵貼進地麵諦聽足音的人,此刻探索不出所有來客的暗示,在大路的遠方也看不見一座房子。我的琵琶說,“將我扔到塵土裏任人踐踏吧。”我注目路旁的塵土,在灌木叢中開著一朵纖小的花。
於是我高喊道,“世界的希望並沒死去!”天空俯伏在地麵上,跟大地低語,空氣中充滿了一種期待的靜謐。我發現棕櫚樹的綠葉,在向那無法聽見的音樂的節奏擊掌,月兒也在跟湖水的閃爍的寧靜交換目光。
大路跟我說,“什麼都不必擔心!”而我的琵琶則說,“請將你的歌兒借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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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春天,大地的激情洋溢的愛人,你使那森林的心因為急於傾訴而狂跳!
你化為不安的陣風,吹到百花齊放,新葉搖曳之處來吧!
你如光明的叛逆,衝破黑夜的禁閉,闖過湖水黝黑的喑啞,穿越地下的監牢,向被幽閉的種子宣布自由吧!你如閃電的大笑,似暴風雨的咆哮,衝進喧囂的鬧市中心;解放那僵化了的語言與茫然無知的勞作,增援我們正在懈怠的戰鬥而戰勝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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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在幾多芥菜花開的三月,欣賞過這一幅圖畫——這一彎紆緩的流水,岸邊灰色的沙灘,還有沿河那一條將田野的友愛伸向村莊心坎裏去的彎曲的小徑。我一度想將這閑適的風聲,與一隻飄蕩的小船的槳聲譜入詩章。
我一度暗自驚異,這茫茫的世界,站立在我的麵前是何等單純;而我此番和這位永恒的陌生人的邂逅,又以何等摯愛與親切的安適充溢了我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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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村莊隔河而望,一隻渡船在橫亙在它們之間的小河上往來劃行。
小河既不寬也不深——它不過是為那條日常生活的小徑增添一些微小的風波的裂口罷了,很像在一首歌曲裏的間歇,曲調通過這個間歇而得以歡樂的奔湧。
財富的高樓大廈高聳入雲,又毀成廢墟,而這兩座村莊卻隔著這條淙淙流淌的溪水交談,渡船在它們中間往來擺渡,過了不知多少個世代,自春播至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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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嬰孩的眼睛裏,樹林朝他搖曳著綠葉,用那遠在世界形成之前的久遠的語言低吟著詩歌,月兒,那夜空的孤獨的寵兒,裝作和嬰孩一樣的年紀。
在老人的眼睛裏,繁花為了那些杜撰出來的神仙故事而柔順地羞紅著臉,破碎的玩偶也承認自己是泥塑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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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大的土地,我不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期盼在你的身軀上流過,與那些舉起信旗以應答藍天的致意的每一片綠葉分享愉悅!我感到在我出生的若幹世代以前,我似乎就已經屬於了你。這就是因何在秋天的光輝閃搖在熟透了的禾穗上的日子裏,我仿佛憶起了一段我誌在四方的往昔,甚至還聽見了一陣陣似乎是我的遊伴的聲音,從那遙遠的,麵紗重掩的歲月傳來。
在黃昏降臨的時候,羊群像往日一樣回到欄舍,草地的小徑上揚起了塵土,月兒比村子裏草舍的炊煙升得還高,我似乎為生存的首個早晨所遭遇的揪心的別離而感到悲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