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法朗士(法)(1 / 1)

安納托爾·法朗士(1844-1924年),法國著名作家。192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主要著作:小說《西爾維斯特·波納爾的罪行》、《現代史話》、《在白石上》、《企鵝島》、《天使的叛變》,文藝評論集《文藝生活》等。

塞納河岸的早晨

在給景物披上無限溫情淡灰色的早晨,我喜歡從窗口眺望塞納河和它的兩岸。

我見過那不勒斯海灣明淨的藍天,但我們巴黎的天空更加活躍,更加親切,更加蘊蓄。它好像人們的眼睛,懂得微笑、憤慨、悲傷和歡樂。此時的陽光照耀著城內為生計而奔忙的居民。

對岸,聖尼古拉港的強者忙著從船上卸下牛角,而站在跳板上的搬運工輕快地傳遞著糖塊,把貨物裝進船艙裏。北岸,梧桐樹下排列著出租的馬車和馬匹,馬匹把頭埋在飼料袋裏,安靜地咀嚼著燕麥;而車夫們站在酒店的櫃台前喝酒,一麵用眼角窺伺著可能出現早起的顧客。

舊書商把他們的書箱擺放在岸邊的護牆上。這些善良的精神商人常年累月的生活在露天裏,任風兒吹拂他們的長衫。經過風雨、霜雪、煙霧和烈日的磨煉,他們變得仿佛大教堂的古老雕像。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每當我從他們的書籍前走過,都能找到一兩本我需要的書,一兩本我在別處找不到的書。

一陣風刮起了街心的塵土,有葉翼的梧桐籽和從馬嘴裏漏下的幹草末。別人對這飛揚的塵土也許毫無感觸,可是它使我憶起我在童年時代凝視過同樣的景象,使我這個老巴黎人的靈魂為之激動。我麵前是何等宏偉的圖景:狀如頂針的凱旋門、光榮的塞納河和河上的橋梁、蒂伊勒裏宮的椴樹、仿佛雕鏤的珍品的文藝複興時代的盧浮宮、最遠處的夏約崗;右邊新橋方向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古老的巴黎,它的塔樓是高聳的尖屋頂。這一切就是我的生命,就是我自己。如果沒有這些以我思想的無數細微變化反映在我身上,激勵我賜我以活力的東西,我也就消失了。所以,我以無限的深情熱愛,巴黎。

但是,我厭倦了。我覺得生活在一座思想如此活躍,並且教會我思想和敦促我不斷思考的城市裏,人們是無法休息的。在這些不斷撩撥我的好奇心,使它疲憊但又永遠不能使它滿足的書堆裏,怎麼能夠不亢奮激動呢?

羅歇爾的種馬

飼養種馬是一件很費心勞力的事情。馬兒是一種驕矜的動物,需要很耐心的照料。你不妨去問問羅歇爾,看事情是否如此!

現在他正在修飾他那匹高貴的栗紅馬。如果他不曾在一場戰鬥中失去了他的尾巴的話,他可以說是木馬中的一顆珍珠也是黑森林種馬飼養場上的花朵。羅歇爾倒很想要知道,木馬的尾巴是不是又可以重新長出來。羅歇爾在想象中按摩了一陣他的馬兒以後,就喂給他們一些假想的燕麥。這是飼養這些木製的小馬的正確方法。小孩子們就在夢鄉裏騎著這些木馬馳騁。

羅歇爾現在就要騎著他的那匹英勇的戰馬到外麵去馳騁一番。這隻可憐的動物沒有耳朵,他的鬃毛也是傷痕斑斑,像一隻破梳子。但羅歇爾很喜歡他。為什麼呢?很難說出來一個理由。這匹栗色馬是一個窮人送給他的禮物。窮人的禮物,比起任何其他禮物來,總使人覺得要可愛得多。

羅歇爾奔馳出去了。他跑得很遠,地毯上織的花是熱帶樹上開的花。小羅歇爾,祝你好運!祝你心愛的馬兒載著你跑遍世界!期望你永遠也不要騎上一匹更危險的馬兒!偉大也好,渺小也好。隻要我們騎著我們自己的馬!我們誰沒有自己心愛的馬兒呢?

每個人都騎著心愛的馬兒瘋狂地沿著生活的道路奔馳;有的是為了光榮,有的是為了享受;很多馬兒在懸崖上跳過去,折斷了他們騎手的脖子。我祝你幸運。

小小的羅歇爾,我期望,當你長大成人以後,你能有兩匹愛馬來騎,好讓他們把你帶向正路:一匹性格猛烈,另一匹性格溫和。他們都是高貴的馬兒:一匹叫做“勇敢”,另一匹叫做“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