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貝托·莫拉維亞(1907-1990年),意大利作家。他以熟練的技巧,深刻地揭露了資產階級日益喪失理想、陷入無法挽救的思想危機的現狀,展示出西方社會富裕的物質文明向貧困的精神文明的尖銳矛盾。主要著作有短篇小說集《羅馬故事》、《羅馬故事新編》,長篇小說《喬恰拉》、《內心的生活》等。
阿克拉人的服飾
從客房的陽台上,我可以縱覽加納首都阿克拉的全景。蔚藍的天空罩上了一層輕紗,金黃、青灰的雲絲霧縷輕鬆地漂遊,腳下的城市頗像一盆黑菜湯。剛剛煮沸的湯中浮起點點白色的麵片。大株大株熱帶樹,披拂著沉重的、茂綠的枝葉,樹影墨黑,好似湯中的黑菜;一座座鮮紅的鋼筋混凝土建築,而今星羅棋布般在整個城市湧現,很像菜湯中的麵片。我所住的旅館就是這眾多的新建築之一,它聳立在一個大花園的中央,花園裏一簇簇紅花,如噴火蒸霞般盛開。這幢嶄新的大旅館,色彩鮮豔,造型精致,我姑且把它稱之為新非洲風格。
旅館的拱形走廊裏,散放著許多椅子和小圓桌,遊客可在那裏隨意休憩,喝上一杯上好的冰鎮飲料。餐廳非常寬敞,一排排大玻璃窗全是淡紫、米黃色調,給人特別明淨、和諧的感覺;每一張餐桌上擺好了擦得鋥亮的餐具和晶瑩的酒具,非洲侍役衣著的講究完全可以跟18世紀芭蕾舞演員相媲美;這一切都給空間平添了熠熠的光彩。
旅館的前廳宏軒、舒適,一間大酒吧,高大厚實的櫃台倒有點像教堂的祭壇;電梯是完全用金屬造的,把旅客送往高層各個寬敞、明亮、裝著空調的走道;客房裏的各種擺設,從一色上等白瓷砌的盥洗室到塑料地板,從熱帶植物織製的窗幔到現代風格的淡色家具,無一不透出豪華、高雅的氣派。
這座旅館建成於什麼時候呢?看來是不久以前才告落成的,因為根室在他撰寫的關於非洲的名著中,曾使用如此缺乏誘惑力的字眼來描繪1954年的阿克拉:
“觸目皆是亂糟糟的景象,用鐵皮搭的棚屋,搖搖欲墜的木房,破頹的柱廊下幾間簡陋的小店鋪,亂七八糟地混雜在一起。旅人獲得的頭一個印象,是跡近絕望的荒涼。”變化也許是那以後兩三年發生的。而且,誠如我們前麵所提及,這座旅館並非獨一無二的現代化建築。隻須向城市新區投以匆匆的一瞥,即可發現那些最時尚的政府各部所在的大樓,它們高聳在鋼筋水泥立柱上,長長的遊廊跟辦公室相連,辦公室裏的家具是清一色的瑞典樣式,官員們身穿短袖襯衫和雪白的長褲,翻閱著卷宗,他們的助手完全都是衣著入時而又迷人的女秘書;綠色森然的熱帶草木間,點綴著白玉似的別墅和帶拱廊的兩色住宅。
阿克拉新區的街道,迤邐在一座座鮮花盛開的花園裏,好像是一座大花園裏的條條林蔭道。街道上隻能偶爾見到幾個行人,但不時有美國、英國產的小汽車奔馳而過。
自然,根室描述的那個充斥卑陋民房的舊城,如今依然存在,它跟豪華的、現代化的新城和諧共處。從我下榻的旅館驅車十分鍾時間,柏油馬路漸漸消隱,一鍋玉米粥似的黃土路取而代之,整整齊齊排列的水泥建築物也消失了,隻見崎嶇不平、路麵被掘開的土路兩旁,盡是猶如一叢叢野蘑菇似蔓生的茅棚和木房。阿克拉的市中心也還沒有獲得翻新:一條歪歪扭扭的寬闊馬路,跟城市的“西部地區”相連,兩側的房子各不相同,這裏一座牆麵全是落地大玻璃窗的時新的大樓,那兒一間屋頂用凹凸不平的鐵皮蓋的小棚子,遠處一長列二層樓的宅邸,再往遠處,又可能是一間簡陋的茅屋。便道上停靠的小汽車鱗次櫛比,跟露天市場緊緊挨著;露天市場裏擺著一排地攤,貨主全是臃腫肥胖的婦女,大草帽遮掩著她們的麵孔,豐滿的臀部坐在過於窄小的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