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鄉人再次把板車
從市麵拖回城市的暗處,
終於有時間放鬆,喘口氣。
上樓將見到老實的妻子,
如果今天她隻是小區的清潔員,
應該還會幫自己除去一身的泥垢。
但妻子也有晚歸的可能,
畢竟她還是人們嘴裏盛讚的保姆。
倘若知曉今天自己的遭遇
她定會把自己也盛讚——外鄉人不無得意。
而他們的得意之作,
在這個城市的學校借讀,
外鄉人告訴他,“我們隻是在城市暫住”。
午間,城市的管理人員讓他驚慌失措,
城市的居民卻熟視無睹。
他幾乎躲閃不及,地上的塵土
在身上黏成稠的灰色漿泥。
他著裝的顏色同樣單調而灰白,
早出晚歸卻永遠腳踏實地。
勞動讓人實在,用半年時間棲息在
水麵黃綠雜陳間消磨時光:
鬆土、插秧苗,撒歡。
他的父親左手緊抓裝滿秧苗的黃麻袋
右手高舉田邊折來的柳條,
輕輕放下,沉聲吆喝家中的牛,
東邊傳來同一聲吆喝:
“我對它們溫和,
這樣它們就非常溫順。”
他從13歲起開始動手收割,成了老手,
站在秧田中間,仿佛回到死去的父輩中間。
在田鼠再次到來之前,
收獲健碩的紅薯,
這體麵的活十月初就已幹完。
三分之一紅薯不為交換,
其他大部分送到城裏人手中,
否則,多餘澱粉還是會將人困死。
所得錢幣買來水果和蔬菜
要用後半年的時間來小心經營。
從最偏遠的故鄉走到城市
灰棕色的水填充板車拖走後的軌跡,
搭上粗鐵鏈,鎖好板車
外鄉人循著黃昏的光線進入昏黃的瓦房。
昏黃的燈光是買來的城市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