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蘇東把厲天陽從潘家叫出來。

兩人站樹蔭底下,暗搓搓的說著悄悄話。

“天陽,你最近吃藥沒?”蘇東神情無比認真,沒有平日裏的半點兒嬉笑之態。

“上回的藥,早就吃完了。”厲天陽也沒隱瞞。

蘇東眉頭輕擰,麵浮責怪之色,“早吃完了,那你不告訴我!”

見厲天陽一臉漠然,眸色沉靜,他輕歎一聲,繼而又道:“之前知道你在潘家住,我就想要不要把你的病情告訴潘葵的父母。我看你在她家住,情況還算樂觀,就忍著一直沒說。那天你動手打人,我就考慮……”

厲天陽有些不耐煩,強硬的打斷他:“我沒發病!蘇老師,你隻知道我有躁鬱症,你見過我發病的樣子嗎?我爸生前告訴你我有這個病,難道就沒告訴你得這種病的人發起病來有多可怕?那天我要是因為發病才揍了曹瑞,你們誰都攔不住!”

蘇東靜靜的看著他,不禁回想到在一中的一段往事——

那時,他剛接任初一一班的班主任。

厲天陽是他班上的學生。

這孩子無疑是出類拔萃的,在各科成績和各項知識競賽,甚至是運動比賽上,他的表現從沒讓老師們失望。

在旁人眼中,厲天陽除了智商高點,不善交際之外,似乎沒什麼不正常。

但是蘇東發現了,他幾乎每個禮拜都是帶傷來學校。

學生受傷,身為班主任的他,怎能不關心?何況這個學生,還是全校老師寄予厚望的那一個。

蘇東問他身上的傷到底怎麼回事。

厲天陽一直不說。

幾次三番,在蘇東的不斷追問下,厲天陽終於不耐煩的告訴他,他之所以傷痕累累,都是他爸打的。

蘇東驚了。

他之前懷疑,厲天陽是不是跟學校的同學或者是校外的三教九流打架才弄得一身傷,怎麼也沒想到他那一身傷竟都是厲天陽的父親厲鵬峰的“傑作”!

蘇東找厲鵬峰了解情況。

厲鵬峰一開始總是在刻意的回避這個話題。

在蘇東的深入追究下,厲鵬峰才不得不告訴他——厲天陽打小心靈受創,患有狂躁抑鬱症。

厲天陽身上的一部分傷,是厲鵬峰打的,更多的傷是他自己造成的。

蘇東至今還記得,厲鵬峰說過:

“……這娃兒打小兒就不愛說話,我以前一直以為他就是那樣的性格。有一次我回家,家裏亂七八糟,能摔得基本上都摔了。我當時還以為家裏遭了賊呢,進屋一看,天陽那小子就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木木的,把我以前送他的生日禮物,一個毛毛熊開膛破肚,把裏麵的棉絮一點一點的往外掏。那毛毛熊的肚子是他用手生生撕開的,手上、玩具熊上都是血,那時候他才六歲多一點兒!蘇老師,你能想象的到那樣的情形嗎?

從那以後,我才意識到他不對勁兒。之後我悄悄的把他帶到我們警隊裏,讓我們隊裏學過心理學的側寫師給他看看。我那同事看了幾次才敢確診,跟我說天陽得了這個病……

這孩子……三天不打他,他就給你上房揭瓦。他這病,是沒辦法治愈的。我主要是……也沒有別的辦法!他要麼動用暴力解決一切問題,要麼就是呆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孩子走向這兩個極端吧!我也知道總打他也不是辦法,但是他這病醫生看不好,吃藥治不好,還能怎麼辦?打他,他至少還能感覺到疼!他隻要能感覺到疼,他就還是個正常人!”

厲鵬峰忍著多大的心痛,他說那些話時發出的哽咽聲,已經告訴了蘇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