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沐漓煙恢複知覺,入眼是層層疊疊的紗帳,流雲花紋,很是淡雅。有些吃力地伸手,沐漓煙感覺全身上下都透著疲軟,又放了下去。靜靜地躺著,陽光細碎,從紙糊的雕花窗暖暖地透進來,仿佛透進心底。原本,沐漓煙覺得還有些困,打算再休息一會兒的,過了沒一會兒,聽見說話的聲音,漸行漸近,這聲音是歐陽文軒?
門吱呀一聲開了,歐陽文軒和寒雪玉走在前麵,墜兒在後邊跟著,手上托著一個托盤,一股中藥的味道,沐漓煙頓時反胃了。
“沐姑娘,何時醒了的?!”歐陽文軒語帶驚喜,一邊撩開紗帳,讓寒雪玉為沐漓煙號脈,一邊問道。
“剛醒一會兒。我是怎麼了,這兒又是哪兒?”沐漓煙的表情,完全像是把前幾日的事忘掉了。
歐陽文軒一愣,寒雪玉手上的動作也滯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言語,歐陽文軒輕聲道:“你——受了寒,連著三日昏睡不醒,這裏是歐陽家,你先安心養病,餘下的等病好了再說。”
沐漓煙卻盯著他,問道:“妖嬈的屍首怎麼處理了?”嗓音喑啞,但情緒已平靜了許多。她不是忘了,隻是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半響,她微微歎了一口氣,“……辛苦你們了……”
歐陽文軒聞言又是一怔,旋即溫和一笑,放下心來。“喝藥吧。”說著便要端過藥碗。
沐漓煙淡淡道:“擱那兒吧。”
歐陽文軒勸道:“這藥難得,且是要趁熱喝才好得快。待會兒涼了,估計就得重熬一碗來了。”他以為沐漓煙是因為這段時間事發連連所以才心思疲累,連帶身體也沉重,所以才又勸了幾句,沐漓煙下一句話卻又出乎他的意料。
“真的不可以……不喝嗎?”沐漓煙難得帶了幾分撒嬌,可憐兮兮地問道。她是真的絕少喝藥,對中藥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想當初她剛來這裏的時候就是被迫灌了近一個月的中藥,那個苦中帶酸澀的味道,殺傷力實在太大!
歐陽文軒一臉驚詫,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這三公主是、是在撒嬌?!沐漓煙垮著一張小臉,實在不願碰這黑乎乎的一碗。她隻是習慣性地問一句,看自己能不能“逃過一劫”,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帶了撒嬌的意味。寒雪玉也未曾見過她這樣,診了脈,收回了手,眼角餘光還是瞥了幾眼。見她一副小女兒的神態,小臉上猶帶著蒼白,卻也有些羞,淡淡粉暈。心弦又是一動。但想到那夜的心言,還是生生壓了回去。一旁的墜兒嘴角翹著,好笑道:“殿下,您還是乖乖喝了吧,這藥可真的浪費不得!您要是說不喝,隻怕冷神醫會將您日後的膳食全部換成藥膳呢!”
“啊?!這藥是冷缺月配的?!”沐漓煙頓時更覺得苦大仇深了。非是他的藥不好,就是藥太好,所以應了一個詞兒——良藥苦口。他的藥苦,還不是一般的苦,簡直能苦得沐漓煙哭出來!可是若不喝,指不定那人以後怎麼整自己!說不定會把自己的飯食全部換成加了黃連的藥膳!冷缺月那性格,沐漓煙絲毫不懷疑他能做得出來!
苦著一張臉,沐漓煙心一橫,一副視死如歸的悲壯樣子,一口氣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喝得太急,最後還給嗆著了。沐漓煙咳得眼中珠光閃閃,眼圈都紅了。墜兒忙拍著她的背順氣兒,然後待她喘得平穩了,拿過托盤裏的蜜餞,沐漓煙就著墜兒的手,趕快含了一顆,口中彌漫的苦澀可算是壓下了一些,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許多。抬頭見歐陽文軒與寒雪玉都在看自己,前者眼中明顯有戲謔,寒雪玉似乎也難得帶了幾分笑意,霎時想起自己剛才所做,一張小臉轟地紅到了耳根,白皙的脖頸也是淡淡粉色,更加像個小女兒了。歐陽文軒以拳掩口悶笑,墜兒更是憋笑憋的臉都紅了。沐漓煙見狀,索性又躺回去,背轉身去,不理他們!三人知道她這是羞了,人醒來便沒大事了,於是略作叮囑就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寒雪玉坐在案前,提筆,卻是不受控製的兩字——素心!
沐漓煙昏迷的三天三夜,寒雪玉也跟著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她高熱不退,臉上始終是病態的紅暈,豔若三月桃李。墜兒本是要守著她的,但是卻被他以自己才是醫者為由拒絕了。他真的放心不下她。當時看著她哭的那樣淒慘,自己心房就如同被一點點撕裂一般,密密麻麻,刺痛。他是拚著自己多麼強大的意誌力才控製住自己,沒有衝過去擁她入懷!後來看她吐血,寒雪玉是真的慌了神,他擔憂、擔憂她撐不過!她失去了意識,寒雪玉終是一個箭步打橫將她抱起,急急忙忙要帶她去客棧,拿自己的藥護她心脈。她的氣息那麼紊亂,又那麼微弱,仿佛輕輕一觸就會散去!十多年來,從未動過情的冷麵冷心人,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心急如焚,以前從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