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因對陰君這個人無甚好感,雖然加起來不過見了三次,這卻是不用明說的事。
除卻清梧的因素之外,大概也是因為陰君這個人本身的陰氣森森,眼神雖然冷漠,卻總是帶著看破眾生的意味,光是對著就令人無端背脊生涼。
宛若眼前的白楊林,陰暗得就像他這個人。在淡薄的月色下顯得深不見底,每一片伸展的枝葉都是一層暗影,似乎下一刻就會掙脫桎梏撲出來。
林中並無人應答他的呼喚,杏因想起清梧的囑咐,咬咬牙背著人直接進去。
剛邁出幾步,林中風聲呼嘯,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東西直直衝他而來,眼前白光一閃,下一瞬他便被毫不客氣地扔在了河畔。
他的手護在李桓的腦後,不可避免地撞到了碎石地上。
手臂上的血肉模糊的傷擦到銳利的石頭上,疼得齜牙咧嘴,他惡狠狠地瞪向河邊。
河邊楊柳青,白衣勝初雪,陰君大人身如芝蘭,高潔地立著,瞧見杏因狼狽地抱著個女人,眉頭難得皺了皺:“你這是做什麼?”
杏因把背上的人扔到地上,撩開遮在她臉上的頭發:“帶她來見你,順便求你幫個忙。”
清梧猶豫著抬起頭,麵前的人麵容不過青壯,卻須發皆白,威儀難測,居高臨下的眼神望過來,冷漠得仿若看一個陌生人。
他們本來也隻有三百年前見過一麵罷了。
再看下去便是僭越了,清梧再次低下頭,恭恭敬敬行禮:“大人,清梧無意冒犯。”
土地爺威嚴肅穆的臉上居然勾起一個尚算溫和的笑臉:“三百年前,你說過相同的話,一個‘無意’,能開脫多少罪責啊!”
清梧看不見他的笑,視線所及隻能看見眼前人半遮在袖中的手指,虛虛地握著,不斷摩挲著食指上的扳指,連著這句聽上去像是寒暄的話都帶上了威脅意味。
三百年前……裴家溫和幹淨的小公子……
清梧臉色一白,慌忙跪下:“清……清梧……我沒有……”她動了動嘴唇想要申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沒有什麼?”土地爺的聲音裏染上了笑意,他躬著身子靠近她,低沉的聲音仿佛敲到她心底,“是沒有想來找裴南行?還是沒有想借李瓊接近陰君?”
清梧忍住了抬頭的衝動,攥著衣袖不語,唇角卻輕輕地翹起來。
陰君,他真的是……她的心仿佛一瞬被填滿了。
土地的聲音卻仿佛當頭一盆冷水,兜頭澆到她腦袋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知道你早晚會找到他,我也阻攔不了你,現在,你找到他了,你要做什麼呢?”
清梧還沒收起的笑意僵在嘴角。
“我一直在看著你,等著看你究竟想要做什麼?等著看你什麼時候才能醒悟?”土地大人的手撫上她的肩頭,仿若千鈞的重量壓的她的身子狠狠一抖,“等著看,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