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全黑,杏因一個人候在書房裏,清梧還沒回來。
他此刻支棱著手臂趴在窗台上,心裏卻在打鼓,而他身邊的桌子上擱著一把沾滿泥水的青傘。
杏因是傍晚回來的,離著裴府還有一裏遠就感受到清梧並沒有回來,剛寬下心就在門前的空地上撿到了這把傘,心一瞬間就七上八下了。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就是看到了這把傘,才手忙腳亂急於把董芷送回去,傘上什麼氣息都沒有,但如果是清梧,他還真發現不了她。
他的手扣上傘骨,上頭的泥水已經幹結,隨便一蹭就是一手灰,他注視著手上的泥土,驀然站起身來。
對了,裴家地處荒郊,除了清梧,還能是誰呢?
杏因立刻抄起那把傘出門,他得去找清梧說清楚,他本來就不該瞞著她的。
豈料剛出門,就瞧見遠遠地瞧見院子裏,清梧一襲青衣坐在梧桐樹上,雙腳懸著,一搖一晃,手上把玩著上次他花燈節送她的宮燈,微弱的靈光一閃一閃,倒顯出幾分世俗女子的嬌憨來。
杏因心思一轉,突然想起來下午董芷一頭薄汗,敲開他的門的樣子。
去,你在想什麼呢?
他用力晃晃腦袋,卻發現樹旁的破殘圍牆上還坐著個著湖綠長衫的男子,隱隱看得出姿容不凡。
男子手中握著杯盞,似乎在飲酒,一杯飲盡又斟了一杯,遞給清梧,還笑著說了些什麼。
清梧看著他手中的酒,摸了摸鼻子,搖了搖頭。
男子又笑著說了些什麼,這回還指了指不遠處的杏因,清梧果然看過來。
隔著老遠一段距離,杏因看不清她臉上什麼表情。
他眼皮子一跳,早已完了要坦白的事情,先發製人衝到樹下朝著清梧吼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知會我一聲?”
小書房的窗戶朝著後院的荷塘,梧桐樹卻在前院,再加上他一直在想心事,還真沒發現他們早已回來。
清梧莫測高深地瞧著他,沒有說話。
杏因被瞧得頭皮發麻,又指著圍牆上怡然自得喝酒的陰君大人狐疑:“你怎麼把他帶過來了?”
清梧的目光在他身上兜兜轉轉,最後落到了他手上攥著的那把傘上。
杏因心裏“咯噔”一聲,暗叫糟糕。
……他這是在幹嘛呢?不是出來坦白的嗎?
杏因受不住那眼神,隻好轉了個方向瞪向了一旁的男人,男人自斟自飲得正樂,對著杏因友好地晃了晃杯子:“你好。”
杏因繃著臉動了動嘴,僵著嗓子:“你好。”
……
“噗嗤”一聲,一旁的清梧笑了出來,杏因的心也隨著這一聲狠狠地抖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清梧卻沒有變臉,提著燈籠怡怡然從樹上飄下來,慢悠悠地將他打量了一遍:“唔,看樣子,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下午我回來過了?”
杏因梗著脖子“嗯”了一聲。
清梧摸著下巴對著他繞了兩圈:“那個姑娘,叫董芷,是李府的丫鬟對吧?”
這次杏因沉默了片刻,回答她的卻仍舊隻有一聲“嗯”。
這個模樣,是不想談?
清梧歎了口氣妥協道:“好了,我回來不是來計較這事的,我有事找你幫忙。”
“咦?”杏因難以置信地看她。
清梧將手中的花燈掐滅,周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我不想逼你,找個時間你跟我說清楚就好,再者,我今晚的確不是為了這個事情回來的。”
杏因愣愣的,才反應過來自己逃過了一劫:“哦……哦哦哦!那……你要我做什麼?”
清梧背著手咪咪笑:“演戲,會嗎?”
“……”杏因十分老實地搖頭,“不會。”
才臨卯時,清晨的街道彌漫著一層薄霧,少有行人,大老遠地卻有馬車聲穿透層層霧氣,叮鈴哐當愈行愈近。
在桌前枯坐了一夜的陰君循聲從窗戶縫看出去,不出意外地瞧見了正踩著凳子從馬車下來的李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