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因是個很直率的人，說話從來不給人留麵子。
她現在還記得杏因當初把她弄上岸的時候，對著還半昏半醒的她氣急敗壞地說：“怎麼弄錯了！真是麻煩！”
她在心裏一笑，原來是救錯了人。
雖然救錯了人，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她送到了醫館，囑咐了大夫好好照顧她。
那時候她眯著半隻眼，瞧見深紅衫子的男子，長相風流倜儻，眼角還有一枚痣。
這樣好看的一張臉，卻濕著衣服和頭發，氣勢洶洶地對著老大夫吼。
“老頭，我把這麻煩丟給你了，有什麼藥抓幾副就好了，照顧不好我找你算賬啊！”
老大夫被嚇到，戰戰兢兢地應了。
她閉著眼睛想，這個人真是不討人喜歡。
她開始麻煩他，而且是接連不斷的麻煩。
她跟她說要報恩，逼得杏因不得不辟出一方結界與她相見，隔兩天就拿著從酒樓裏買來的菜給他吃。
神仙鬼怪都不食人間煙火，每次她看見杏因跟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她都在心裏竊喜。
她還總能整出許多情況來。
昨天被東街那條大黃狗追得花容失色；
今天弄丟了小姐的紫玉耳環又找到他哭得淒淒切切；
明天又被幾個流氓堵在了小巷子裏調戲……
她每次都能逼得杏因不得不出現。
當了這麼久的工具，她已經太久沒有情緒了，好像在一瞬間，她所有的感覺都回來了，喜悅、生氣、難過……
她有點沉淪，她由著自己沉淪。
她不是沒察覺到杏因對她的寬容和放縱，她不知道杏因為什麼這樣，但她曉得，這些都是偷來的……
他的主人在閉關，遲早，她要離開他，重新做回心狠手辣的女鬼。
她不是董芷，她是女鬼小陶。
這張臉的主人畢竟已經死了，她也不能在人間待得太久。
最近這張臉能維持的時間越來越短了，說明董芷的屍身已經開始腐爛了，等到屍身全部腐爛，她就不能再見杏因了。
小陶走到河邊，河水清淩，映照出窈窕清麗的人影。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光滑細膩，她歎了口氣，她本來的那張臉早已腐爛妖化，那是一張被人嫌棄的臉。
她要保住這張臉，才去偷的結靈玉，那玉佩是神物擁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她也曉得這卻不能讓她同杏因真正長相廝守。
但她隻有這條路可走，才打算孤注一擲，卻哪知會被杏因偷襲。
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陰君，但那是她唯一的路，他是唯一能幫她的人。
但她想不到，主人會跟杏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在地牢中，杏因抱著她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他說：“隻要我們活下來，就可以在一起，對不對？”
那條件實在太誘人，為了長相廝守，她可以做一切。
清梧說她是杏因的劫，但其實，那個漂亮活潑的少年，從第一眼開始就是她的劫了。
她抬起手，輕輕將耳旁垂下來的發勾到耳後，水中倒影映出明眸皓齒，長發溫婉的女子。
她輕輕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