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機正在緩慢降落首都機場時,我瞅了瞅同行的三人,大家都表情嚴肅,我故意問X老師:
“我估計推開家門後,你與妻子能說25句話。”
“10句都說不上。”X老師平靜地回答。
我又問Z老師:
“大概你與太太能說50句話?”
“50句不夠,大概得說許多話,我們倆大學同學,又在一個單位工作到退休。”
我很羞愧,曾經自認為自己是個優秀的心理學家,對婚姻與情感有獨到的理解,原認為Z與妻子不會有共同語言,沒想到Z老師與退休的妻子能說那麼多的話。
我想起我的父母來,他們從小學起就是同學,至今,還有許多話要說,主要是我母親說,我老爸已經很少講話。無論我老爸講什麼,我媽媽都認為那是唯一正確的觀點,我就是從母親身上得出一個結論:女人崇拜誰,就會愛上誰。當我結婚後,我又發現一個現象:女人,從當上母親那天開始,所有的思維與性格就停留那個年齡段上,再也不進化了。
不信,大家都對照一下?
飛機,剛一著陸,H先生打開電話,說話聲音很柔和,一聽就知在給女朋友打電話,飛機提前50分鍾到了首都,女友剛剛離開家門,正在來的路上,然後,他又給母親打了電話,話裏話外談的都是讀小學兒子的學習事情,我在想象40年前,那時,他也是一個小學生。他母親與他的對話是啥模樣?
這次回家鄉,未與母親見麵,隻與母親電話中說了幾句話,告訴她有事情回來,太忙,就不回去了。
盡管,母親,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她很惦記我,我也惦記母親,但我怕看見母親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而這些皺紋中還夾帶著幾塊老年斑,這是小時候我在其他老人臉上經常看到的老年斑,我沒想到已經開始出現我的母親臉上。
我幼小時無數次用稚嫩的手指撫摸媽媽細膩的臉龐,當我成長為一個好像看透紅塵的中年男人時,我將媽媽推到老年人的序列,母親已不再年輕,但在我的記憶裏,還是年輕時的母親最美。
臨離開家鄉前的4個小時,7個朋友送我們4人回北京,11個人坐在一起,我還不時說許多自己的觀點,其中有一句話:房子,不是家,但家在房子中。
我曾經有一段無房子有家的歲月,也過了有家有房幾年的生活,也曾經有短暫的無房子無家的生活,後來,就緩慢熬著有房子無家的日子,現在,好像有了房子有了家,但就是不願意回家。
就是不願意回家,因為我知道當我推開家門時,沒有誰為我遞上一杯熱水,也不敢奢望能吃上可口的飯菜,盡管,也有許多當下影視劇中鏡頭裏那些親熱的舉動,但這是表演,也許,連表演都不是,而是本能……
就是不願意回家,因為家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家、記憶中的家、文學作品裏的家,也不是媽媽與爸爸的那個家,好像,我漂浮在一所可以漂浮的房間內,被風推動著……
就是不願意回家,家變成了一個抽象的概念,被抽走了具象與瑣碎的真實內容,有些波普,有些卡通,有些行為藝術,更多的時候,我變成了一個符號,或別人是一個符號,而我在符號的後麵,身,不是未動,而是總有反複,心,曾經已遠,卻屢次歸來,但不是同一個速度與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