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受重傷的楊宏就像是一捆稻草,往山溝的底部重重砸去。
他發現肩膀處傷口傳來的巨痛自己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先前黑衣人那竭力的一掌讓他幾乎失去了知覺,可他還是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往下墜落。他能聽到耳邊的風聲很大,他甚至能想象自己墜落在穀底時的情形——自己會變作一團肉泥。
於是他有些恐懼,怕落地時太疼。
可他一想到自己的傷勢時,他突然又笑了。
他想起自己舍命救了那個叫做鄴十華的青年,便想自己來這世上也算沒白活。
隻可惜他還沒能兌現自己對林爹許下的承諾——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就要死了。但他發現自己死後便可以去找林爹時,他不再感到緊張了。
於是他開始慢慢放鬆下來,感覺自己就像一朵棉花一樣,在空中飄呀,飄呀,然後“噗通”一聲,掉進水裏。
緊接著楊宏就像夢醒了一般猛地睜開眼,倏然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寒潭裏。寒冷刺骨的潭水令他開始掙紮著往湖麵遊去,也許是因為窒息的滋味實在太不好受了。
噗——
隻見浮出水麵後的楊宏立馬大吸了一口空氣,求生的欲望,從未有過如此強烈。他也是第一次才領悟,原來活著是一件這麼美好的事情。
楊宏近乎貪婪的呼吸著這些清新的空氣,微微有些陶醉。可肩膀處越來越清晰的疼痛時刻都在提醒著他,自己還身受重傷,當務之急,是必須趕緊找個地方給自己先簡單處理下傷口。
楊宏用力劃著水,好在自己落水的地方離岸邊不是很遠。可肩膀處的劇痛令楊宏有些分心,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有些筋疲力盡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棄,放棄就意味著死亡。這樣的死亡在楊宏看來實在是太過愚蠢了,他不想這樣愚蠢,所以他咬緊了牙,奮力朝岸邊遊去,哪怕血水在他身後被拉成了粗細不一的線。他甚至都沒空去想血液的腥味會不會引來野獸,隻是自顧自的拚命地遊著。
終於,他遊到了岸邊,在拖著疲累的身體吃力地爬上岸後,他便躺在了地上。
接著,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然後看見了空中紛紛落下的那一朵朵細小的血花。
直至一陣風過,他冷的想要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取暖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累的連身體都控製不住了。
楊宏突然就笑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裏含滿了淚水,就像一汪清澈透底的泉水隨時會湧出井口一樣。大抵連他本人都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竟會如此的堅強。
他試著動了下手指,然後坐起身來,看了一眼自己肩膀處的傷口——深可見骨。於是他又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在藥鋪曾親眼見到的那個身受重傷的男子,亦想起了林爹去世前的模樣。他借此安慰著自己,總算親身體會到這種疼痛了。
事後,楊宏想嚐試下站起身來,可腿腳的麻木讓他不得不放棄,那漫無邊際的寒冷更是朝他的心頭蜂擁而至。他看著自己的右手,蒼白冰涼,沒有一絲血色。然後他聯想到了自己的麵容,心裏想著會不會也是一樣。
而因為沒法點火,楊宏隻能任由寒意遍布全身。換做話說,就是坐著等死。先前黑衣人那一掌傷到了他的經脈,直至現在,他才感受到原來自己的內傷竟比外傷更重。他漸漸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沉重,困難起來。
輕微的窒息感令楊宏有些頭暈目眩,他努力睜著眼,卻還是經受不住睡意的來襲,倒地暈了過去。朦朧中,他隱約見到了一絲藍光,再然後,便什麼感應都沒了。
……
再醒之時,已是翌日下午。
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自己的傷勢。隻見楊宏翻開破損的衣裳後,竟對著自己的肩膀發起呆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肩膀上那麼嚴重的刀傷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自愈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之後才動了動右手。除了有些酸痛外,再無什麼大礙。於是他站起身來,在原地慢慢地轉了一個圈。他還十分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內傷也盡數痊愈。此刻的他不僅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順暢無比,還身輕似燕。
而此時的楊宏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萬分喜悅之中,對自己傷勢如何痊愈一事並沒有多做深究。他隻是在感慨自己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他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左邊胸膛靠近心髒的地上,多了一塊藍色雪花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