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不知道妻子今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不過他知道這些都是暫時的,一會兒一切都會恢複正常。他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於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門鈴響了。妻子停止了抱怨,擦了擦眼睛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對青年男女,都嘻嘻哈哈的。女孩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碰了碰男孩的胳膊。男孩顯然在組織語言,一時說不上話。妻子有些奇怪,問道:“你們是?”
最後還是女孩首先開口,“我們是你們的鄰居,我們想管您借點東西……”女孩說完後還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妻子有些詫異,“你們是什麼時候搬來的?”她知道,對門已經搬走有些時日了。
“就是剛剛!”男孩說,“準確地說,我們應該……已經搬來有兩個小時了。”他低頭看了看腕子上的表。
妻子回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林依舊坐在那裏。妻子對門外的說:“你們想借什麼?”
“我們就是想借點醋。”男孩說。
妻子笑著說:“沒問題。你們是要做飯嗎?”
“不是的,我們在搞創作。”女孩誇張地把她的褲兜翻了出來,“可我們一點錢也沒有啦。”
這時林站了起來,對妻子說:“讓他們進來待會吧。”妻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對他們說“請等等”然後去廚房拿他們需要的醋。
林把他們請進客廳,讓他們坐下,說:“喝點什麼嗎?”
幾乎是同時,女孩說:“不用了。”男孩卻說:“給我來杯酒,可以嗎?”林笑了笑,從冰箱拿出一瓶啤酒。林摸了摸,是剛剛放進去的。他把酒遞給男孩,說:“不好意思,家裏隻有這個。”
他重新坐下來,問他們:“你們是搞什麼的?”說出這句話後,他突然有一種置身夢境的感覺。這句話在他過往的歲月裏,曾被別人問過許多次,他也同樣問過別人。多年來他重新說出這句話,仿佛舊時光又在某一點與他相遇了。他的眼前出現了那個偏僻的小村子,那是他們的烏托邦。以至於他連女孩的回答都沒有聽到。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林略帶歉意地對女孩說。
林的妻子提著一瓶醋從廚房出來,對女孩說:“這些夠嗎?”女孩連忙站起來說:“實在謝謝,我們其實用不著這麼多,隻要一點點就夠了……”她看了一眼男孩,仿佛希望他也說點什麼。可男孩隻是在喝酒。
“嗬嗬,你們先用吧,不要緊的。”妻子對女孩說,“你們要它做什麼?”
“為了我們的畫。”女孩說,“我們想要用醋這種司空見慣的東西來表現生活的真實性。”
“或者說虛幻性。”男孩說。
女孩看了男孩一眼,然後笑著說:“是的。”
妻子搖了搖頭,說:“嗬嗬,我聽不懂也不明白。但聽上去挺有意思的。”
女孩搓搓手,笑了笑。
妻子接著說:“我家這位以前也是搞藝術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林打斷了她。“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杏村這個地方?”
男孩眼睛一亮,說:“你也知道那個地方?隻可惜已經不存在了。××以前就在那,他是我最崇拜的大師。當然,那裏傻×的人也不少。”女孩尷尬地笑著,雙手似乎不知道該放到哪裏。她對男孩說:“澤,咱們該走了。”
“我還沒有喝完。”那個叫澤的男孩搖晃著酒瓶。
女孩顯然有些生氣了,要還口說些什麼。妻子連忙說:“沒事,沒事,反正是鄰居,你們就坐著聊吧,我去洗碗。”
女孩看著林的妻子走進廚房,不一會流水聲響起。她對林說:“您的夫人真賢惠。”
“她一直都這樣。”林微笑著說。
大概有一分鍾的時間,他們沒有再說什麼。男孩的酒已經見底了,但他卻好象故意喝得很慢。
林咳嗽了一聲,打破沉默。
“你們知道……”他遲疑了一下。
“知道什麼?”女孩問。
他小聲地說出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在他的妻子麵前他幾乎不會提及。然而這個名字卻與他無法分離。
“知道的。她曾經風光過一陣子,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裏。”男孩放下酒瓶說。
林點了點頭。女孩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謝謝你們的款待。”男孩也站起來,說:“謝謝你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