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手中的靈石因為過度的消耗而碎成了細砂。但圍住她的敵人還沒有停下進攻。她的焰吞噬著靠近她的一切敵人,漸漸地,她自身的靈力透支了。動作一慢,敵人就趁機一擁而上,數把長矛紮入她的身體,她在這一刻,已經很忠實地履行了她對我的契約。
她抬頭看向正在與龍王激戰的我,露出了釋懷的笑容,擰了一個響指,將自己的身體化成一團熱焰膨脹開來。圍成她一圍的敵人不及撤退,全成了她的殉葬品。
皇城軍團並沒有因此而敗潰,在精靈族的統一指揮下,聯軍開始了調整戰線,扭轉戰場的形勢。
我還在與龍王對決。拋棄戰鬥,拋棄技巧,我們就像兩團冰球,相撞,彈開,再相撞。這像一場考驗耐力的遊戲,誰堅持到最後,誰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我已經麻木了,身體也不再受自己的控製。
我眼前,隻有藍語焉那一頭透發從白色重新變成藍色,我看著她性感的胴體從成熟慢慢退化成嬰孩。如此可愛。我伸手將她接在懷中,就是對自己的孩子那樣,愛撫著她淺藍色的發絲。
我想,當我剛出生時,我的母親也是這樣愛撫我的。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精靈女子特有的那種溫暖。我親吻了她嬌懶的臉,“語焉。”
意識猛然被拉到現實。
我與蕭讓已經分開來了。看到蕭讓滿身的傷痕,我也感覺到自己身體幾乎快要癱瘓散架。
真正的蕭讓一定很痛苦。秋藤一定很痛苦。那那樣的痛苦也隻能由我來結束。
最後一次衝擊。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尾聲
我回到皇城,城中的子民都跑到了街頭歡舞,迎接凱旋的軍團。可我一點也沒有成就感,反而有種莫大的失落。
歡笑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每天坐在寶座上,我漫不經心地聽著大臣在下麵奏陳各種議案。但總覺我已心去聽他們說些什麼。
我會夢到秋藤躺在我的懷中,一身是血,她的神色滿是怨恨。
“她死了,你會難過的。”藍語焉的話將我從夢中驚醒。我坐起身,看著尚未天亮的窗台,莫名悵惆。
藍語焉要是死了,我也會痛苦,那天我如是想。現在我越來越相信自己的這種感覺。
龍鳳之戰,我們以險弱的優勢打敗了,其實也多虧了蕭讓,在最後關頭,他用殘存的意識,讓槍頭刺傷了自己的眼睛。龍王由此沒落,我因為那最後一次衝擊,而一度昏迷不醒。
龍王的身體在失去了眼睛後,再度石化。它被封印在了夏之山穀的深處,重兵把守著。至於蕭讓本人,沒有人在戰場上找到他,他去了哪裏,已不再重要。
那顆重新變成禦龍珠的龍眼,成了我頭頂上的皇冠的飾品,我皇城的帝王將世世代代保存著它。
此後一年,我以冷希帝的身份拜訪巡遊整個皇城的疆域,在鎮南營見了正主持重修兵營的尹尚,他雖然隻有一條手臂,但依然沒有改變他的行事做風。我取道矮人丘陵,在那裏找到了已成為一個男孩母親的九陽,她正在院子裏清洗剛換下來的嬰兒衣物。
我們也沒有說什麼話,最多的隻是一起看著孩子。臨走前,我還是對她說:“皇城的宅院,還空著。”
她笑了笑,搖頭道,“那裏不適合我們母子。”
最後一站,我來到了夏之山穀。一切都還是老樣子,隻是少了很多熟悉的麵孔。
我見到了一直在那裏療養的希霞,她見了我,很恭敬地向我行禮,我想她一定早已放棄了在往生走廊看到的幻象。
我找到了大長老,提出要去往生走廊看看。他們很意外,但學是欣然同意了。
我帶上了希霞,一同進到了裏麵,沿當年走過路,我在另一側出口停了下來。
“你看到了什麼?”我問希霞。
她搖搖頭,“命運是可以被改變了,我什麼也沒有看到。”停頓了一下,她又問我,“你呢,你看到了什麼?”她在等我回答,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又加了一句,“王。”
“如你所說的,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我拉過她的手,帶她來到了生命之穀入口。
“她在等我。”我看著山穀深處,對她說。
“王,可你不能這樣就走了。”
“我知道,”我閉上眼,回想著當初藍語焉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叫我冷希吧,很久沒有人這麼叫我了。”
“這個,王,我,”希霞不敢。
“我是王,我所說的話,就是聖旨,你敢不從嗎?”我故意嚇她。
“不敢,王,”她要跪下。
我順手將她攬入懷中:“跟我回皇城。”
她眨著眼睛,看著我。
“我需要一個皇後,一個能繼承我皇位的孩子。”
希霞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將頭貼在我的身上,用流下的淚水溫暖著我的胸口。
“等我呀,語焉。”我看了生命之穀最後一眼,帶著希霞回到了皇城。
我想我應該學著如何去成為一個像父皇的國王。
在接下來的生命歲月裏,我用最盛大的慶典來迎接複國的矮人族使團;用最風華的形式讓希霞成為我的皇後;我號召我的子民移居去黑冰澤開荒。
希霞為我誕下了一對兒女,她執意要將他們分別取名為冷佐與冷婭。我沒有反對,我知道,這兩個字對她的意義,就像我堅持讓工匠把廣場的那座大型冰雕換成重雕的六座冰雕。我沒讓人把他們臉細雕出來,隻留下一個模糊的麵孔。坐在猛獁象上的父子,一側是兩個女子,一個亭亭玉立,一個英姿勇敢女子而在另一側,則是相依在一起的遊俠與少女,還有一個矮人女子,在大象麵前起舞。希霞知道他們分別代表了是誰,也知道少了一個。
我故意沒有將她加進去,因為在我的心中,她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孩子們一天天長大,我請了全國最好的博士教育他們學識,讓最好的教官鍛煉他們的體魄。
一切看上去是那麼得美好。但沒有人知道我的孤獨。
我最常去的是百丈高的觀星台。在那裏坐上一整天,抬頭看著藍色的天空,想像著那上麵有一雙眼睛也在看向地麵上的我。我想我終於明白為何當初她會說,看到的是孤獨的王。
我得到了我所追求的一切,也失去了我擁有的那些。
希霞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在遠遠看著我,有時,她就在我身邊,靜靜地陪著我。
我知道,在她的心中,也有一個難過逾越的坎。
我們終於老去,行將麻木。我感覺體力大不如前了。就與希霞一起坐在院子裏。
“我知道你在心裏想什麼,”希霞握著我的手說,“我想我已經很幸福了。”
“對不起,沒能讓你成為最幸福的那個人。”我吻了她滿是皺紋的手背。
“不要那麼說,不管你心裏有沒有真的愛過我,我都一如既往地愛過你。”她的眼裏閃著淚光,端莊的臉上,盡顯皇後的典雅與高貴。
在希霞彌留之際,我俯身貼在她的耳邊,低聲說:“我想,我也愛過你。”
她走時,臉上帶著笑容。我沒有騙她,我真的有愛過她,就像我也愛過每一次我遇到過的人。
我將皇位傳給了冷佐,並讓他立下誓言,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我與冷晨之的悲劇再次發生。
交待完這一切,我開始遠行,就像當年寒澈那樣,像一個遊俠離開了皇城。
南下,路過鎮南大營,找到了當年我讓矮人族挖的地道,他們如今還保留著。我再次來到矮人丘陵,卻隻找到了九陽的陵墓,她是凡人,生命總是比我們神衹短暫,我竟然沒能來見她最後一眼。聽她的孩子說,她走的時候一直在念叨兩個人的名字,寒澈與我,我想,在她心裏,也許還有一個曾經的我。
我想著再去人間走一趟,但在界門口又放棄了,我怕我沒有時間回來。
這時,我碰到了那個影子。
“好久不見了,我都快把你忘了。”我對影子說。
“你不會忘記我的。”影子的聲音發生了變化,原本隻有一個輪廓的影子漸漸顯露出了真身。
原來是秋藤。“我一直在等你們。”
“那一定等了很久。”
“我也忘了。”她還是當年的她,一點也沒有老去,“龍王的一些力量在我的身上,想通過我重生,所以我沒有去輪回轉世,一直徘徊在這裏,穿越時空,一次又一次地看著當年的你們從這裏離開。”
“對不起呀。”
“要說對不起還有我。”她笑了笑,“我看到了自己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可我隻能選擇其中一種。”
“是選擇?還是改變?”我問他。
“所以說對不起,我沒有勇氣去改變。”她歎息,“我該走了。”她說著又回到了影子的狀態,漸行漸遠。
我差點累死在半路上,幸好遇上了一對精靈族的年輕人。一個藍族的少女與一個紫族的少年
“你這是要去哪?”少女問我。
“去生命之穀。”我指了指前方的山穀。
他們扶了我一程。
“你是冷希王?”少年認出了我,大驚,扯了一下少女的衣角。兩人正要行禮,我喊住了他們,“我不是王,叫我冷希就可以了。”
“你不像一個老國王,”少女說,“倒像是一個流亡的人。”
“我以前是一個流亡的人,後來又成了國王。”
“哦,我知道你為何會在這裏了。”少女恍然,“你一定很愛他。”
“你懂得愛嗎?”我問少女。
她羞紅了臉,瞟了一眼少年,“也許以後會懂的。”
“希望你不要太遲。”我起身,走向生命之穀。
“冷希!”少女了我一聲,那聲音好熟悉,就像當年,語焉喊我的語氣。
我回過頭,看到一張朝思暮想的臉。四周的場景也在瞬間切換到了生命之穀。一股微風襲來。模糊了我的視線。等到這一切恢複,我看到自己站在山穀的崖邊,腳下是皇城的繁盛全景。
一隻溫柔的手放在我的手心。我轉向那隻手的主人,看到一張嬌美的臉在向我微笑。
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她,而我,也回到了當年的那個我。仿佛自從我們來到這裏以後,就不曾回去過。
愛與不愛都隻是錯誤,忠誠或信仰終歸隻是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