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多問些有關桃源的事,帳外有人來請安,卻是朱序派了人來問“玄鶴子”是否已經醒轉,若是醒轉則朱大將軍有請。朱老夫人道:“他多半是要請你喝酒,你身子沒什麼大礙了,就去一下吧。有什麼話,咱們回頭再聊。”
秦征便隨那侍從出來,一路暗中留神,見軍隊布列陣勢氣象森嚴,心道:“爹爹曾說,星弈門由兵法入玄武,為兵家大略所歸,朱序雖然不是星弈門嫡傳弟子,但家學淵源,反過來以玄武入兵法,這陣勢的確精妙!”
那侍衛卻不是帶著他走向主將大帳,而是來到一處開闊的懸崖上,側靠一座數十丈高的孤峰,下臨一條激急的深溪,中間生著好大一叢篝火,圍著篝火擺著二十餘桌酒菜,每一張桌子坐著一人。秦征心道:“原來是篝火夜宴。”
北地胡人篝火夜宴十分常見,不過胡人通常是席地而坐。朱序卻擺了酒桌,便是增添了幾分漢家斯文。
望見他來,一人疾步走出,叫道:“玄鶴子!你怎麼才來!身體可大好了麼?”顯得甚是親熱,正是王皮。
秦征微笑答禮,說:“承蒙朱老夫人施治,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我當時從空中落下,居然沒摔死,想來一定是王大人幫我撿回這條小命。”
王皮笑道:“別叫我大人了,如果你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大哥吧。兄弟你是因為一場誤會搞得精疲力竭,我若不接著,讓兄弟你擦傷了手腳,回到長安可不知如何向青羊真人交代。”
秦征又驚又喜,道:“長安?我師父在長安?”
“是啊,你不知道嗎?”王皮道,“令師已經接受陛下的敕封,成為天下道門總領,當時我不見玄鶴兄弟你也曾問起,真人說你閉關正在要緊處,暫時就沒跟來,不過楊鉤兄弟已經留了書信給你,玄鶴兄弟你沒見到?”
秦征微微一沉吟,已明其理,說道:“是了,定是叫那醜八怪給偷去了。”
“醜八怪?”
秦征道:“王大人你不知道,家師離開以後,青羊穀來了個小偷,我沒尋到師父的書信,定是與她有關。”
王皮又驚又奇:“天下哪個偷兒這麼大膽?竟敢到青羊穀放肆?”
秦征笑道:“那個偷兒,本事可不簡單!不過她的來曆我還沒搞清楚。”
正要述說,宴席中一個雄壯的聲音道:“王中郎,你要和玄鶴道長談到什麼時候?這裏數十位高手,可都等著玄鶴道長入座,好一瞻青羊門人的風采呢!”聽聲音卻是朱序。
王皮以手擊額,自責道:“哎喲,朱將軍說的是,看我這脾性。”拉著秦征道,“來來來,玄鶴兄弟,我給你引見天下英雄。”便拉著秦征進入那篝火宴席當中。
秦征一踏進去,猛地覺得四周氛圍陡變,仿佛周圍多了數十堵銅牆鐵壁,又像一不小心誤入千軍萬馬之中。
原來這次與宴的二十餘人都是一時高手,無人不知青羊子的威名,又剛聽說了秦征以“天雷動”獨當四大高手的事,見他進來都不敢怠慢,個個凝神運氣如臨大敵。這二十餘人雖未出手,但高手警惕於內,氣勢自然而然便發諸於外,二十餘人的氣勢交織在一起,便形成極其強大的威壓。被這二十餘人同時注目的人若是功力稍弱,輕則心戰腿抖,出盡洋相,重則肝膽破裂,當場斃命。秦征心中一凜,氤氳紫氣布滿全身,止定之力護得靈台清明,臉上卻掛著微笑,緩步走入圈子,恍若無事。
那二十餘人見了都暗讚了他一聲:好定力。
秦征見那二十餘人,服飾形貌共分為十四大類,每一類或兩人,或三人,或隻一人,便猜參加這篝火夜宴的高手共有十四個門派。朱序坐在最上方,左邊一張桌子空著,當是王皮的座位,右邊坐著一位老者,雙目瞑閉,似乎全然沒見秦征進來。
這二十餘人的氣勢雖然都極盛,但秦征這時的眼光已高,感應能力甚強,隱約分辨出這些人的氣勢基本是裏強而外弱——靠近朱序的幾個人氣勢成圓,功力深不可測,自此數人以下則等而次之,王皮的能耐在這群人裏頭怕是最弱的,他能坐在朱序左首,料來與他是王猛的兒子有關。
秦征發現與自己交過手的茅雲子、唐柳生、流羽仙子也都在其中。唐柳生坐在左列第六,茅雲子坐在右列第七,流羽仙子坐在右列第九,言一平和那爾公子卻沒有來。桌子分為兩列,魏晉以後,禮俗尚左,去掉王皮不計,單列左第六、右第七、右第九,那便是總排行第十、第十三、第十七了。
三日前一戰,秦征雖然是以一敵五,但那是情急拚命,真的過招的話,他自忖自己的功力可未必能勝過唐柳生,比之茅雲子,流羽仙子也不見得能強多少,眼看這四人在這二十餘人裏頭隻能排到中遊甚至偏後,心中甚是震動。驀地他想起丹江岸邊那位嚴先生的話來,心道:“那位嚴先生說這裏聚集著數十位高手,當時聽著還不覺得如何,可沒想到這數十位高手竟然是這等級別。這批人這麼一聚,威勢勝過千軍萬馬。”像這樣的高手,平時要遇到一個也難,這時卻一下子見到了二十幾個,秦征心中忍不住想,“難道天下玄門,都已經歸附苻秦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