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壓抑的瘋狂(1 / 1)

每個禮拜天我都會到子笛老師那邊來喝茶,其實,他是我以前在北京考試時認識的朋友。我們的關係很好,也是因為他,我才考到了這個學校。

每次過去的時候,我們總是先說上一會話。討論一些畫或者一些人,然後他就會先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我依然坐著喝茶,看他的那些進口畫冊。

他有一隻很大的金丹狗,總是懶洋洋的趴在我身邊,耷拉著耳朵和眼皮,喘著粗氣。

我本來想要對他說沙子的事的,可我始終沒有說出來,我知道他的脾氣和對藝術的堅硬態度,他一直討厭那些不喜歡畫畫的學生,他們是因為藝術類文化分要求低,才報考的大學。

沙子和我在同一個班裏上基礎繪畫課程,我畫畫近乎瘋狂,而她幾乎不見人影。隻有我知道她為了編那個舞蹈,荒廢了學業。她對舞蹈的投入,不亞於我對繪畫的投入,我喜歡投入的女孩。隻是他並不知道,認為那是遊戲貪玩,他不喜歡不認真對待專業的學生。在期末的時候,她成了全班唯一一個掛科的人,專業掛科,大家都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

我始終沒有說出來,為沙子求情的話。每個人都很倔強。

在他那裏有很多舒丁和佛洛伊德的油畫作品的書籍,瘋狂和壓抑。我能堅持看書的時間越來越短,久了就隻剩下模糊一片,眼睛會微微地疼痛。

秋天的陽光很暖和,水泥地板都曬出了陽光的味道,還有狗呼出來的氣息。

我停下來的時候,一邊喝茶,一邊想著最近在跳的那個舞蹈,沙子的身體很軟,纏得我透不過氣來。我想起自己以前在北京考試時,在迪吧裏打工,有時也客串到領舞台上跳舞,那些舞女都很年輕,身體很軟,像蛇一樣纏繞我很久,我身體裏的欲望被不斷的勾起又壓製下去,越瘋狂的時候我越掙紮,越掙紮的時候我越瘋狂。有些東西,我始終無法放棄。

我拒絕肉體和愛情,我隻需要金錢,可以讓我畫畫。我一直地畫畫,一直地考試,過了四年。

我一直記得自己小時候在牆壁上畫的那些畫,我拉著一個叫我哥哥的妹妹,妹妹紮著兩根小辮子,戴著蝴蝶發夾,笑得天真。我不怕被人笑話,一直拉著妹妹的手上學放學,我一直不肯放手,後來妹妹還是走了,跟她的親生父母去了很遠的地方,走的時候,我一直站在月台上和妹妹搖著手,答應以後要送她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畫。

這一切,好像都隻是昨天一樣。

我的眼睛裏開始出現很多黑點,漸漸的,黑點又變成了飄忽不定的白斑,不知道是蝴蝶還是螢火蟲。我閉著眼睛,聽到自己緩慢的呼吸。

這些年來,這些年來,時間這麼快就過去了,我一直想要抓住點什麼,但是所有的東西都消失得更快。當我覺得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夠用的時候,時間走的更快,把我遠遠地拋在了絕望那裏。當我感覺眼睛越來越疲勞的時候,妹妹的樣子越來越清晰,那天真的笑聲和清脆得像鈴鐺一樣的一聲“哥哥”,在我的耳邊久久回旋不去,就好像我們手拉著手站在空穀裏,對著急馳而過的火車大聲喊“長大後我們要結婚,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我總也忘不了妹妹身上那止癢粉的味道,鼻子癢癢的,像是要打噴嚏,我知道,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有個人也在想著我。

可是我已經決定忘記。

子笛從門口走進來,和我說著最近在完成的一個創作,愛情的主題,用丙稀在六扇有機玻璃上畫,六扇玻璃上有不同的人物,或者裸著上半身,或者裸著下半身,或者微笑或者倒立,每個人都是分離的,但是又相互聯係。從玻璃的正麵看是一種感覺,站在玻璃圍成的圈子裏看又是另外的感覺,他計劃著到時候放在太陽直接照射的草地上,因為光線的不同,畫麵也會起著變化。

我開始聽不清楚他的話,他所描述的東西在我的腦子裏也變得模糊起來,我隻感覺得到黑暗。

我已經對色彩疲憊。我隻聽到了火車開過的聲音,和割草機割過草地時飛騰的泥土和草根的味道。

五 無尾黑貓

1

隻有烏鴉一直陪著你,沉默不語。

沒有任何的方向,你隻是一直向前走去。沒有一棵樹會擋到你,你是如此堅定。

2

你來到了一座纏滿青藤的老別墅前,裏麵雜草繁蕪。

生鏽的鐵門裏,那隻無尾的黑貓,沿著台階慢慢走下來。

無聲無息,如同黑暗中的貴族。

它打量了你很久,開口說。

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