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幸是可以遺傳的(1 / 3)

春天的時候,沙子跟我告別,她要去美國了,去姑媽的一個餐館幫忙。我送她去了機場,我們隻是一個短暫的擁抱,然後就告別了。

在擁抱的時候,沙子和我說:“你真瘦,我真愛你的肋骨。”

我沒有等飛機起飛,就一個人先離開了。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了文一,帶著一頂棒球帽,穿著一件風衣,比以前瘦了。

他也看到了我,一瞬間我們都愣了一下。我在猶豫著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對著我擠出一絲笑容。然後迅速轉身,用風衣緊緊包裹著自己的身體,背影有點倉皇。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我無法形容。但是他的這個笑容卻讓我對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好感。

我寧願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冷酷,麵無表情。那時候,他隻愛沙子。

三月的時候,米雅放棄了考試,再一次來到了我的城市。

來之前,她在我的博客裏留下了一段故事。

我一直知道她會寫很好的文字,現在的小孩,都會寫很好的文字。

“我是個極其安靜的女孩,沒有人看過我的笑,除了我自己。我喜歡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對著鏡子讓嘴角微微上揚,他們說這就是笑,而我,把它當成一種遊戲,玩遊戲的時候,總是開心的。這個時候的我有沉默的看不到任何光澤的漆黑的瞳孔。裏麵關著我的一切幸福和悲傷。

沒有人知道。

十八歲生日的那個晚上,爸爸媽媽第一次給我買了一個大蛋糕,他們第一次同時坐在我的身邊,給我唱歌,讓我許願,幫我吹滅蠟燭。我以為,我可以開始幸福。

可是他們殘忍地,讓我一個人在大廳裏吃蛋糕,自己卻在房間裏正式簽定了離婚協議。

他們像完成了一份曾經簽下的合同,或者說,丟掉了一個包袱。從那以後開始,我感覺得到他們臉上那是如釋重負的輕鬆微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的微笑,因此,我也覺得開心,不斷地在我的房間裏對著鏡子,重複那個表情的遊戲。

我的鏡子是一個魔鏡,窺視我的心靈。

它知道我並不因此而感到痛苦,我對著它笑。我天生是個喜歡殘缺的孩子,有殘缺的心理,我知道什麼東西對我來說,都是注定著不美好。這是我的命,我願意接受,就好像我接受他們把我生下來的事實。

記事的時候開始,父母就總是很忙的樣子,把我整天反鎖在房間裏,我的身邊沒有朋友,隻有滿屋子的玩具,我喜歡對著它們喃喃自語,我把他們都當成了我的孩子,我的寶貝。我是媽媽,全心全意照顧著它們的媽媽,每天哄它們入睡,陪它們玩耍。

其實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城市,這裏沒有太多的空氣汙染,還可以看到一片晴朗幹淨的天空。

那時候,我在一個很普通的學校裏念書,我坐在最後麵的角落裏,很安靜。那裏是陽光永遠照射不到的角落,老師也從來不會點我的名,我知道,看到我的人都會不自覺地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有一雙黑而深邃的眼睛,幾乎不見眼白,而且總是隱藏在長長的劉海後麵。我不愛講話,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坐著,喜歡在一個本子上不停地畫著一些奇怪的符號。

沒有人來接我,每天我都要一個人坐公車回家,可我總是在公交站坐上很久,又不上車,喜歡慢慢地沿著欄柵行走,他們都覺得我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們都說我心裏一定隱著什麼心事。其實對於我來說,我也一直無法解開自己的心結,覺得心裏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可我又說不出那是什麼,隻是一種很奇特的感受。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呆在一個很安靜又很嘈雜的地方,那裏的人們很好玩,而且都不會說我奇怪,他們天天都在重複做一些事情,有的哭,有的笑,我隻是安靜地呆著。從那裏出來以後,我就一直重複地做著一個夢,這些夢並不是相同的,每一個都是上一個夢的延續,而在每一個夢裏,我總是在不斷地行走,就是說,我今天做夢走到哪裏,第二天做夢的時候,就會從這個地方開始,繼續走下去,永不停息。

白天的時候,我就這樣一個人安靜地呆著,有些恍惚,不懂得快樂,也不懂得悲傷。

後來有一次,一輛從我身邊經過的車子上掉下一麵大鏡子,鏡子的碎片割傷了我的身子,很痛,但是我忘記了哭泣的表情,我看著自己的鮮血慢慢地流出來,有的地方還冒出一些很好看的血珠,我看到我的血凝聚在一起,像鮮花一樣綻放。我還是像平常那樣恍惚,不懂得疼痛,我看著我的鮮血,像看一個陌生的東西那樣慢慢地離開我的身體,然後我感覺到有另外的東西也慢慢地離開我的身體。我漸漸失去知覺,但我仍然有意識。我看著身邊無數大大小小鏡子的碎片,看到無數的影子朝我圍攏過來。

後來有一隻溫暖而熟悉的手拉住我的手。我不自覺地跟他走,但我還是慢慢回過頭來看那正在綻放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