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世澤起得身來,慢慢靠近天井。這天井除了兩隻鼠輩鑽入的縫隙外,頂上還有個可以揭開的井蓋,白天因為時間匆促,一行人隻是在大院四處隨意地看一圈,沒有明確目的,自然便談不上仔細搜索。
如今井中竄出這麼一對壯碩得異乎尋常的鼠輩,倒教曾世澤留心上了。井蓋早已不知所蹤,從井口下望,井底早已幹涸多時,幾堆石頭在井底胡亂地堆積著,井壁也有些地方出現了鬆脫。一看之下,沒有發現可容活物進出的孔隙,又小心地查看一圈,終於發現亂石堆疊下的一塊井壁方磚似乎脫離了牆體,露出一個不大的孔洞,把投射過去的光線吞沒了。
有縫隙?是否意味著有通道?
曾世澤輕若飄絮般翻入井內,確認自己的發現。他知道,這鄧家老宅,已經不知道被多少有心人仔細地搜尋和摸索過,想從這裏得到一些夢寐以求的東西。但曾世澤也相信緣分,該是你的始終都會是你的,而不該你的,哪怕你把它踩到腳下,被絆了一跤,也不一定能捉在手心。
曾世澤小心翼翼地挪開亂石,扒開移位的方磚,電光照射下,一條斜向下的通道赫然在望。拔出小腿綁縛著的軍刀,又弄下幾塊磚頭,一個可容單人通過的孔洞便告成形。青磚砌成的通道,落滿塵灰,像塵封多年的往事和不為人知的曆史 ,向他招手。
曾世澤簡單地觀望了一小會,正準備深入探查的時候,發覺身後已然粘上了一條尾巴——葉璿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進來,正抓著他的衣角。
女人的動作都這麼輕盈嗎?居然摸到身後來了都沒發覺。曾世澤心下閃過一道疑惑,同時也暗暗提高了警惕,目前他可是單槍匹馬,而周圍又是群狼環視,不小心點什麼時候栽了那可就連冤都沒地方喊了。可不是嘛,若葉璿居心不良,抓的是把刀子,牽的也不是衣角,而是往他脖子或者後心招呼,那他現在很可能已經光榮了。
曾世澤眼神複雜地打量著葉璿,後者卻是一臉的坦然,還奇怪地問了句:“怎麼不進去了?”
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大老爺們卻教一個丫頭片子嚇住了,說出去會被人家笑死的。當下也不再廢話,避免招來更多的人,轉身便領著葉璿順道而入。
通道並不寬敞,也不夠高,全由青磚砌成,兩人邊行進邊小心探查,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通道路麵鋪了層厚薄不均的塵土是水流衝刷的痕跡,塵土上是雜亂的鼠類足印,沒發現人跡。
斜向下走了十多米,空間突然開闊起來,連通到另一條直的通道,粗看起來似乎是抗戰年代開挖的防空地道,這個猜測很快得到證實。
“日冠入侵我鄧府……”兩條通道連接處,不遠是一處台階,據方位估算應該是某一處院牆下方,已然被倒塌下來的牆體埋了個結實,而這一句顯然未完成的句子便寫在台階不遠處的牆根上,邊上躺著兩具骸骨,從台階到兩具骸骨存身的地方,有幾處灰黑的血跡,多年的積塵都未能完全掩蓋,那幾個字也是沾血寫就的。
日寇?現場和史實結合,曾世澤很快便確定了一個事實:當年這鄧家老宅的確遭受過日軍的襲擊,雙方進行了激烈的火拚,最後由於雙方火力的差距,鄧府不敵日寇,死傷無數,部分退走,而這兩人卻進入這個通道,並弄塌了院牆封閉了入口,但兩人也因傷勢過重倒在入口下的台階邊,連想留書都未能如願。
那為何日軍退去之後,鄧家遺民沒有發掘這條通道呢?從現場來看,這通道再無人跡,想必自封閉後便再無人問津,直到今日曾葉兩人的意外到訪。
那麼,最可能的原因便是這通道本身極為隱秘,知道的人不多,而這一部分知道通道的人在交戰過程中都不幸身亡,或由於其他原因,都沒有再顧及到這條通道。
在當時,即便到現在,人們都普通認為日軍襲擊鄧本殷老宅的行為,是出於對鄧本殷的報複,因為日軍在這位“詐死將軍”手下吃了大虧,又拿他無可奈何,隻好到他老家欺負一下老弱病殘,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老子搞不過你,但老子能搞你全家老小!
真是這樣的嗎?
曾世澤當然不會相信這樣的市井傳言,而是將目光掃向眼前躺著的兩具骸骨和這一段塵封多年的通道,骸骨空洞的眼眶中似乎閃著清幽的光——這一切藏著怎樣的秘密呢?
曾世澤一邊向骸骨靠近,一邊留心葉璿的反應。
這女人的確非同一般,除了剛照見這骸骨時有點本能的瞳孔收縮反應之外,就完全不像個女人,至少連女人本能的尖叫都省略了。
“打擾了!”曾世澤雙手合什,輕聲禱告了一句,這才仔細研究起兩具骸骨來。
從體形和牙齒看,兩人生前應該都是壯實高大的中青年,雖然衣著沒有明顯的身份標識,但一人手邊的盒子炮,另一人至死也沒鬆開的馬刀,仍能看出兩人至少是與日寇對戰中的中堅力量,甚至是領軍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