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嵐在小丫頭的帶領下走在庭院中,她打量著賀家的大宅院。她雖然算是生於富裕之家,但和這裏比起來,似乎還是有著天差地別。雖然賀家的名聲早已響徹整個上海,但早上她在庭院裏散步的時候,才對這一點有了更加深切的體會。

穿過她曾經散步的庭院,是一條細長的裏弄,兩端各有一間小小的亭子間,在弄堂上方架起一個木製紅漆的走廊,走廊上搭起青瓦的頂棚。這條弄堂和走廊,將賀家的大院分割成兩個部分,另一邊,便是賀峰和他的夫人們居住的地方。

秦若嵐邁進前廳的大門,想到要麵對賀峰和那些未曾謀麵的夫人們,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但還未抬頭,便聽見一串流利的英文,讓她不禁詫異地望去。

賀峰和一個身著銀線鑲邊寬袖服的女人,端坐在正中的方桌兩旁,身邊環繞著丫頭們。在他左手邊,坐著兩個金發碧眼的洋人,正指手畫腳地與賀峰交談。說交談,其實並不副實,賀峰的手在桌上緊握成拳,秦若嵐能看得出他雖麵色沉靜,可並不懂那洋人的話,偏那兩個洋人視若無睹一般,還說個不停。

“若嵐,你來了。”坐在賀峰身旁的大夫人蘇琴,先看到了已步入正廳的秦若嵐,和藹地招呼道。

“媳婦來給長輩們敬茶。”秦若嵐禮貌地走上前。

蘇琴無奈地看了洋人一眼,“怕是你得等會兒了,這兩個洋人來了好一陣,說是和老爺談生意,偏又一句中國話不會講,還不知怎樣是好。”

“可否讓我試試看?”秦若嵐咬了咬唇,開口問。

此言一出,蘇琴一怔,就連賀峰,亦是往她身上掃了一眼,卻未反對,當作默許。秦若嵐曾就讀的校園裏設了個天主教堂,她喜歡那裏的清靜,因此常去。從與牧師的接觸中,學得了英文,她天資聰穎,雖時間不長,但簡單對話卻沒問題。

秦若嵐自進門後聽了半天,也聽出了些許端倪。兩個洋人大約是吃準這裏沒人能懂英語,交談間並不避諱。原來他們準備與賀峰談生意,但沒太大把握,決定先裝作不懂中文,用英語來糊弄一下賀峰,希望能從中漁利。

秦若嵐走到兩個洋人麵前站定,不卑不亢,從容開口用英文做了自我介紹,“兩位好,我叫秦若嵐,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

在場之人無不驚訝,兩個原本還交談熱烈的洋人更是聲音戛然而止。屋內靜得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這時,秦若嵐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們中國有句古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如果兩位來者是客,賀家自會熱情款待,但若是談生意,還望拿出誠意,留到談判桌上去解決。”

秦若嵐這次卻改用了中文,因為她明白,他們懂中文,因此她在言談中,刻意加強了“誠意”二字。

兩個洋人麵露被揭穿的尷尬,忙用生澀的中文敷衍幾句,逃離般告辭了。

“不承想若嵐你還會說洋鬼子的話?”這尖銳的聲音出自一直坐在右側未開口的婦人口中,秦若嵐認出她便是昨天婚禮上指責賀泰哲之人,賀泰哲喚她二娘,那麼此人就該是賀峰的二姨太,賀泰川的娘,黃萱。

盡管坐在黃萱身邊的賀泰川打量的目光讓秦若嵐感到不舒服,但她還是禮貌地欠身行禮道:“不過是在學校時接觸過一些。”

“不愧是讀過書的。”黃萱雖有誇獎之意,卻聽不出絲毫誠心,她繼而轉向賀峰,“老爺,將來給我們泰川也得尋個這般聰明伶俐的可人兒,您可不能偏心。”

賀峰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卻沒接下這話茬,隻和藹地問秦若嵐:“怎麼隻見你一人,泰哲沒和你一起來?”

“爹,我聽說哥昨日連夜上冷香園會佳人去了。”賀泰川悻悻開口,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口吻。

“胡鬧!”賀峰怒目道,“賀連,即刻帶人去把那不肖子給我逮回來!”

“是。”昨日那國字臉男人上前應答,轉身走了出去。可能是覺得這次賀泰哲確實做得過分,蘇琴也不敢出言為他求情。

賀峰輕歎了口氣,聲音中透出一絲無奈,“若嵐,泰哲那孩子確有不對,但既然你已嫁給他,身為他妻子,我希望你還是能原諒他。”

“若嵐明白。”即便在這時候,賀峰仍是有護著賀泰哲之意,讓秦若嵐不難覺察,賀峰雖惱賀泰哲,其中那份父愛卻是假不了。她接過一旁丫頭遞過來的茶,敬到賀峰麵前,臉上無比的平靜,“我不會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