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廖鴻基
美國西北角的一個峽灣,成為了這本書的舞台;一個十三歲男孩的暑假,他在這海灣裏的腳跡與船痕共同演繹了這則故事。作者在書中借一名記者的話為這則故事下了簡單的注腳--這隻是一則關於某個小男孩不斷在峽灣區發現新奇玩意的故事而已。
但是,被喻為美國最偉大的自然文學作家,蕾切爾·卡遜(1),她的魂魄、她龐博的自然知識及對海洋洶湧不絕的情感,借由小男孩還魂貫穿在整本書裏。對照小男孩在潮間沼地上的許多離奇發現,或許可以用蕾切爾·卡遜在接受“美國國家圖書獎”時所說的一段話來說明原因。她說:“如果我的書中有關於海洋的詩,那並非我刻意放進去的,而是在真心誠意地描寫海洋時,沒有人能夠不用到詩。”
小男孩視蕾切爾·卡遜為偶像,熟讀她的每一本書,凝視大海,對海洋有著無止境的好奇。每天,他至少用數個小時在退潮的沼地上看、聽和觸摸,如此的融入、體驗和觀察,加上書本得來的知識,讓他成為這道峽灣的生態專家。他自己說的:“我之所以比一般人看到更多,隻因為我是唯一在看的人。”這和蕾切爾·卡遜所說的“詩”的置入,是一樣的道理。
故事裏安排了許多人物,作者顯然意有所指地刻畫了其中每一個人物,各自代表了現代多元社會的多個層麵:盲目的群眾;推波助瀾的媒體;青少年的茫然、迷失及對生命的好奇;相當社會化的法官;僵硬的科學家及官僚;寧願相信神話的密教人士及能力有限的智者先知……
“我們總是看到自己想看的事”、“大部分人想看的是美麗怪誕的事物”,不同的層次,產生不同的視野,小男孩之所以離奇甚至傳奇,不過是因為他親臨現場,並且看見及聽見。當記者問他,為什麼你似乎常在海灘上發現奇妙的生物呢?他的回答直接而有力:因為我一直在看,這裏有太多東西可以看。這讓我想到一句話:命運隨時都在敲我們的門,我們必須先學會聆聽,聽見了、聽懂了,才會去開門迎接命運。
生養我們的環境,隨時都在告訴我們一些訊息,而我們“看見與聽見”的能力似乎越來越少。小男孩隻是能夠看見和聽見海洋的平凡人,他無意間講出“也許地球想要告訴我們什麼”,就被媒體誇大解讀為“海灘對小男孩說話”;被密教人士宣揚為“小男孩的頻率有可能與神相通”。茫然的社會都對神秘的事物興趣大發,因而引發了一連串荒謬離奇的情節。其實,就像智者聽說的:我們長大後都喪失了這種技巧,所以必須重新學習。
盡可能去看吧,蕾切爾·卡遜說過:我們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不看”。
這本書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上述因為人與環境日愈隔離而產生的種種怪誕情節外,作者還以柔軟的故事串聯且包含了大量的科學知識,而又相當幽默地嘲諷了人世的淺薄和科學的僵硬。“人類總覺得自己什麼都知道了,而科學正是對所有已知事物的解釋”、“科學家隻是決心將所有事物的魔力都榨得一幹二淨”;當小男孩無意間發現了海灣裏的入侵生物,媒體報道後,科學家克拉馬教授對小男孩說:“你知道嗎,這讓我和政府看起來都有點蠢。”蕾切爾·卡遜雖然是本書的魂魄,作者也不忘稍事消遣:“看吧,就算是蕾切爾·卡遜,也不是什麼都懂。”
人類對大自然知識的了解實在少得可憐,即使是科學也常常出錯;“連一滴海水中發生了哪些事我們都不了解,我們當然也不了解所有的事。”世界是如此廣博,實在不應僵硬地以為我們已經掌握了所有的知識。暑假將結束前,小男孩說,這個夏天他學到了一件事--“所有的一切都在改變”;也學到了“生命是必須獨自麵對的事,不管是幫人還是被幫助,那都是有限的”。
最後,節錄蕾切爾·卡遜的一段話代表這本書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