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倫斯發誓說她的鼻子好得不得了,但那隻是她的玩笑話,因為確實看起來更糟了。她上次跌倒已經是兩星期以前的事了,但鼻子上還是有黃紫色的淤痕,說話帶著悶悶的鼻音,而且每當她仰起頭來,視線就會被腫脹的鼻子擋住。
我演練過好幾遍,想告訴她我在密教那裏說了些什麼,但最後還是退縮了,隻說道:“法官說,五十年前你和索菲亞·羅蘭一樣漂亮。”
她露出痛苦的微笑:“諾曼總是隻看到他想看的事。他到現在還是這樣。”
“他有來看你嗎?”
“他以前經常來,”她說,“但那是在他當選之前。諾曼總是迫不及待想順應公眾的意見,他對人的感情受到很多的限製。”
“你以前會念書給他聽嗎?”
“當然會。”
我覺得自己像個人類學家,正拚命挖掘古老的文明。
“那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來了?”
“在我說他會輸之後。”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我意料,法官會輸?“為什麼他不幫助你?”
她哼了一聲,眼睛瞪得大大的。“自我有記憶以來,都是人們上門來找我求助,不過我都隻把那當成聊聊天而已。生命是你必須獨自麵對的事,邁爾斯,不管是幫人還是被幫助,那都是有限的。”
我避開她責備的眼神,徑自晃到廚房去。她說她不餓,但我看不出她有吃過任何東西的跡象。冰箱裏隻有發黴的鄉村乳酪、一小片變硬的切達起士,和一些已經在蔬果櫃中發臭的黏糊糊萵苣。
我把它們全丟進已經快滿的垃圾桶裏,然後把垃圾整理好放到屋外。“你要我打電話給伊凡娜幫忙買點東西嗎?”
“她過幾天會來。”
“那你這幾天要吃什麼?”
“有很多東西啊--像杏仁。”她拿起椅子上的一包杏仁以示證明。她的左手比平時抖得更厲害了。
“你又不是鬆鼠。”我說,手指茫然地在身側輕彈,“你不能靠吃杏仁過活吧。”
“你以為古時候人還住在洞穴裏時,不能打獵時都吃什麼?”
“吃杏仁?”我手指在料理台上輕彈,好像那是台高高的鋼琴一樣。
“沒錯。”她說,“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邁爾斯。”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坦白道:“我偷了你對九月大漲潮的預言,假裝是我自己預測的,好讓那些厄琉息斯秘儀的人以為我看得見未來。”
她的笑聲讓我鬆了一口氣,於是把其他的事也全說了--我是如何享受被觀眾注目的感覺、我怎麼表演,以及事後興奮、罪惡、不誠實感交雜的感受。
“你已經盡可能誠實了。”她說,“你說了什麼根本不重要,他們追隨的是你的觀點,是你這個人。”
“他們說上帝在我身上。”
“當然羅。”
“你不會生氣嗎?”
“我不知道你對我這麼有信心呢,邁爾斯。”她咧嘴微笑,我可以看到她缺了一顆牙。
“但是我誇張了一點,”我低聲說,“我說這將是五十年來最高的一次漲潮。”
她低下頭來,挑了挑稀疏的眉毛,說:“也許真的會這樣。”
“我想我爸媽快離婚了。”我突然脫口而出。
她點點頭,好像我根本沒換話題一樣。
我等待著:“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我的耳朵沒毛病。”她說,“真愛是一顆細小的珍珠,讓人憧憬,卻也容易丟失。但這問題該由你父母去解決,不是你。我替你難過,邁爾斯,但我不擔心你,因為你不會讓這件事阻礙到自己的路。你向來都是如此,不論你相信與否,這一點使你很不平凡。對你而言再自然不過的事,厄琉息斯秘儀的人卻必須到學校去學習。”
我臉紅了,雖然我沒全聽懂她在說什麼,不過這些話聽起來很像是恭維。但在我還沒來得及細想之前,突然聽到門外的沙礫地傳來嘎吱嘎吱的腳步聲。
敲門的女士隻比我高上幾厘米,她眼角布滿輻射狀的皺紋,使她看起來仿佛對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感到厭倦。
她擺動著戲劇化的手勢,自我介紹說她叫做茱莉·溫斯洛,是“成人保護服務機構”的個案處理員,主管要她來看看他們是否可以提供任何幫助。
我發現弗洛倫斯整個人僵硬起來,說話語調也變得正式而怪異。“謝謝你的關心,但其實我非常好。不過,萬一我真的需要協助的話,有你的名片在手邊就更好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