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事間隙,滑板隊與龍舟隊的交彙行程表上,他們三個會去一些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旅行。
那是十分偏僻,距離最近的小鎮開車進去也要三個半小時,大部分年輕人都外出謀生,在家的老人們以木材為生的地方,T-Way的老家,遠山總會升起嫋嫋煙塵。
叔叔嬸嬸也在外打工,T-Way就向遠親的老太太借住。老太太眼淚漣漣地看著光鮮的小孩遞來的幾張百元鈔票,要她自己買點喜歡的吃;她不時擦擦眼淚,說小衛你小時候很可憐啊,家裏起火都燒光了。他們的方言很難懂。家具上都貼著“薑太公在此百無禁忌”,窗外是逼仄的柴垛和山林祖父留給父親,將來留給兒子的山核桃。
從窮小子變成大明星的傳奇很多,更多的是離鄉背井的辛酸……但對於城裏來的孩子,連農具的形狀都能讓他們很快樂,豬八戒的耙,捆在腰上的柴刀匣。
他們攀爬到一塊巨岩構成的山脊上,兩邊山坡荊棘叢生。
他們輪流從高處滑下來,另兩人在低處接住他。
“慢一點,你像導彈一樣衝過來,沒人受得了。”石號號對派喊。派把他們都撞進了帶刺的漿果叢。
你簡直嚇死我了。T-Way朝派親昵地抱怨。
你是職業滑板手,卻緊張?石號號問。
對,每次都緊張。我如果像你一樣就好了,再大的壓力也保持冷靜。
派用酒精為他們消毒,給他們鎮痛片,T-Way把藥和酒精一起喝了,事實上,很多滑板手和搖滾樂手一樣,上台前會喝上一杯壯壯膽,那讓你的心跳更有力平穩,皮膚毛孔張開,好像熱氣騰騰的勇氣正從膽囊噴射到體外!
正午時在水渠裏遊泳,這是為農夫灌溉稻田而修築的引水渠,正好能張開雙臂的寬度,上邊每隔一段路蓋一塊青石板蓋板,派和石號號比賽潛泳,比誰往前竄得遠,最先鑽出水麵的人大半抬頭時會撞上青石板。
他們在林間薄霧中穿梭,把炮竹半埋在土裏點燃,掩護、隱蔽、臥倒!派總會笑出聲來,對男孩們模仿野戰排的迷局頗為不敬……後來T-Way借來了鳥銃,用棕繩綁著扛在身後,炫耀一般為他們演示。
這裏實在太偏遠了,不該持有的火器還保持著古老的功能。他朝樹林射擊。火光、槍管的轟鳴、鐵彈擊中了樹,他倆興奮地吹響口哨,爭相跑去摸炸開的樹幹。反作用力,還是火藥噴發?T-Way的手疼起來,虎口磨出了血泡。石號號也來試試,更多一陣禮炮般的爆裂,每射擊一下槍筒都會跳起來,電影中溫文爾雅射擊鏡頭,看起來很具戲劇化的美感,現實則血淋淋得多。兩人大笑,模樣不佳的舊鳥銃一下變成了男子漢氣概的歡樂源泉。他們比試誰射得準,比量手心的傷口,皮磨翻了一大塊,血往外滲,“痛死了!”但他們很開心。
男孩子為什麼這麼熱愛暴力、爭強好勝?派厭倦地撒嬌。
因為男孩子是男孩子。
釣魚也讓派生厭。T-Way叫上他的幼年玩伴,這些人悶頭悶腦的,總帶著一絲冷笑。男孩們不停比較魚線、魚鉤、魚餌……是日本的好還是土製的好?到怎樣的水裏放怎樣餌?選一杆竹枝當魚竿要不厭其煩地揮上十二次檢驗竿頭彈性。他們把父親、祖父的經驗全都拚湊到自己身上,談得興致勃勃……最後,卻變成挽起褲腳直接下水塘撈螺螄。
翻開水塘邊的長草,去捉那些在草蔭下乘涼的鯽魚。野生鯽魚毫不妥協地甩動尾鰭,在城裏逗留太久的男孩都被濺得滿臉泥漿,雙眼刺痛,魚也跑了,人也摔進水裏。
T-Way和石號號相互捉住對方站起來,他仔細地辨認著石號號,掏出把鋸刀,“送給你。”
“送給我做什麼?”
“讓你把名字刻在我臉上。”他奇怪地笑著。
當初你送我小貓,現在我贈你刀子,這很公平。
為了不讓他拿刀子再去傷害別人或者傷害自己,石號號收下了這件危險的禮物。
他們把鳥銃、柴刀、三腳鐵叉、蓑衣、鬥笠……全副武裝到牙齒,自己都被這副怪樣逗笑到肚子疼。
這下可以去搶銀行了。
再搶一輛大巴士,把窗戶和門都焊起來,一直開到不丹錫金去。
起初,年少無知的時候,他們這種玩笑,以為隻是與虛空對抗。
瞧,梁山伯和林妹妹!T-Way突然指著路邊的黃蝴蝶。
石號號和派先靜默了一秒。
梁山伯和林妹妹?那祝英台是和賈寶玉?
哎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