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長安城的CBD之一,在城西,遠比另一個要繁華得多,各種行當分區被劃分成一個個區域,各個區域內同種店鋪林立,代表著當時最高生產力的商品林林總總,讓人應接不暇;其間有騎著高頭大馬緩步前行的麵皮白淨留有髭須的郎外,也有或挑著食貨沿街叫賣或拉煤運水的販夫走卒;有駕著牛車帶著奴婢把臉遮擋在麵紗之後得嬌俏女郎,也有坦胸露乳滿頭珠翠賣弄風騷的歌姬舞女;有不遠萬裏帶著舉國的臣服和敬意來到這裏一觀天威的諸國使節,也有紛紛攘攘隻為追名逐利而來的蠻夷狄戎……肉肉小小的手把車簾子挑起來,默默的觀望,身邊的晴綰見她臉上的厚紗沒遮的嚴實,連忙伸手幫她掩好。
歸蝶隻覺得眼前一暗,那些無邊盛景,不盡繁華便看得不分明了,一切宛如處在霧裏,晦暗而模糊,頓時觀望的興致沒了,心情也變得煩躁了起來。於是便坐正了身子百無聊賴地打量著車廂裏兩個奴婢的衣服舉止權當消磨時光。
然而,終歸是閑的打起了瞌睡。晴綰見她頭一點一點的,怕車輛行駛的不穩磕到了頭,特地在她身後放了憑幾讓她靠著,歸蝶被她搬動自己身體的動作驚醒,抬起一隻眼瞼,掃了一眼,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歪倒著小憩。
索性馴獸的院子離這鬧市也並沒有很遠,也不過是一晃神的功夫。歸蝶坐在車內隻覺搖搖晃晃中喧囂漸漸遠了,取而代之的是野獸的嘶吼和人群的尖叫。須臾車夫叱停了牛車,一隻修長素白的手夾帶著寒氣挑起了車簾子。正在半睡半醒間徘徊的歸蝶身體莫名的抖了一下,隻見她的兄長探進來半邊身子笑得溫柔,
“小蝶快醒醒,地方到了。”見她神情有些迷糊,而且身體也抖了一下,以為是寒冷所至,連忙轉頭吩咐她身邊的兩個婢女道,“天氣寒冷,仔細凍壞了小姐,厚裘袍子和手爐可都曾備下了?”
“回二郎的話,早就已經備下了。”本來是晴綰準備回答的,然而卻被賞奴搶到了前頭,隻見她眼波流轉媚氣橫生,盈盈一拜間可見手上赫然捧著一隻鎏金手爐,“想著郎君騎馬手冷,抓不穩韁繩摔壞了身體就是奴婢們的不是了,所以替郎君也預備了一個,裏邊燒著混了沉香屑的炭,捧在手裏自然是又香又暖的。”
兄長上下打量著賞奴,勾了勾嘴角,便把那隻手爐接了過來暖著手心,淡淡的說,“小蝶的這個婢子還真是伶俐得很,甚是討人喜歡。”
“兄長若是覺得喜歡便留下如何?蝶兒生的粗苯,元不配這樣聰明伶俐的妙人伺候的。”說著撅起嘴頗有些撒嬌不喜的樣子。
“若是小蝶這般都是粗苯那這天下可就沒有半個七竅玲瓏的人兒了。”兄長隨手把手爐塞回歸蝶的手裏,又幫她整理好披風的結子和麵紗,牽起她的手,緩步下車。
歸蝶的眼神淡淡飄到身後,果然看見那賞奴一臉失望難堪又有幾分害怕的神色,不禁冷笑——真真是個愚蠢沒主見的——若是一心想撿高枝飛,那便要拿出破釜沉舟的氣概來,步步算計事事謀劃,最後成事;若是隻圖安寧省事,那就一心侍奉主子便是,以後求主子賞個好恩典的;再或者是那種極其天資聰穎的,八麵玲瓏,可以兩麵討好的,眾望所歸的做主子的。而像她這樣目光短淺,隻會施一些小恩小惠,主子看不上眼不說,就是同類下人看著也不倫不類。
算了,且由著她撲騰,想來也不會造成多大的風浪,不,應該是小漣漪都不會有,畢竟是這樣愚昧低賤的性命……這樣想著,便把心思收回來,舉目打量四周,才發現這裏不過是被綠樹環合起來的一大片空地而已,空地被柵欄圍成了一個個獨立區域,裏麵或臥或立著一二隻甚至十數隻獸,大體看看不過是獅虎鷹熊之類常見的大型野生動物,間或夾雜著幾隻狐蛇猴獾這樣的小體積動物。歸蝶大致掃了一眼隻覺無趣,忽然聽見遠人群密集處傳來陣陣嘶吼和歡呼聲,回頭看過去,隻見一個巨大的空間裏一熊一狼正鬥得激烈,原來是在“賭鬥”。賭鬥的形式倒是多種多樣,有評美色器物,有比武藝文采,但是最受歡迎的就是這鬥獸一項,因為驚險刺激,而且野蠻精彩,所以最受這些平日深受拘束的大家公子小姐們的喜愛,於是自上而下,漸漸變成了這整個帝都人們日常的消遣項目——市井小民賭鬥單純為的是盈利,而王孫公子小姐自然是看不上這些的,他們熱衷於這個,為的不過是一個消遣一個麵子,再就是為了展示自家權勢,想那端國公權傾朝野,位極人臣,曾清君側挾天子的氣度,幾日後的端國公府的賭鬥必然是精彩絕倫……彎了彎嘴角,便不做他想,而是專心欣賞。隻見柵欄外三五成群的站著些鶯鶯燕燕的世家小姐和大家公子,年齡有大有小,高矮胖瘦不等,隻是大凡小姐,都清一色看不見臉,而公子則一律腰佩寶劍玉飾,寒風卷各色的遮麵厚紗和考究的衣袂,也把她們尖細婉轉的驚歎聲和丁玲作響的金玉相撞的清脆聲響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