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很輕,什麼內容也沒有,若有,也是祝福你們終於在一起,楊小川你為什麼接不住?
我心裏嗬嗬冷笑了兩聲,移回視線揚起笑臉回答高青平:“那你們快去吧,耽誤了就不好了。再見!”
連續兩次再見,高青平終於肯善罷甘休,揚長而去,走出很遠我還聽見她銀鈴般的笑聲。
孫明煒跑過來,認真地端詳了我一陣,然後嘿嘿笑著安慰:“狗咬你一口,你又不能去咬狗。別在意啊,李數義這家夥讓我來接你呢,車都快開了。他說剛才的話有點重,向你道個歉,他說你什麼了?”
我忍著心裏的銳痛,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孫明煒:“我哭了麼?”孫明煒說沒有。
直到坐上了車,我還沒有想通,奇怪,我怎麼沒有哭呢?
我的欲望仿佛曾像教室裏黑板前撲起的粉筆灰,有時候會洶湧澎湃,但終究會慢慢落下。
而楊小川的一次又一次不算數的承諾,就像沾滿粉筆灰的黑板擦,終究會把黑板上的痕跡慢慢地擦幹淨,仿佛什麼都不曾留下過。
唯一有的,隻是萬念俱灰。
北緯四十五度的冬天永遠是寒冷的,大陸性季風氣候帶給我們的永遠是四季分明。秋光明媚的九月,我們離開家的時候一定會帶上一整個冬季的厚棉襖、羽絨服,因為學校離家實在是太遠了。
大客車在冰天雪地裏穿行很久很久,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起先大家見車窗外一路玉樹瓊花,難掩考試結束的興奮和回家的喜悅,再後來,玻璃上掛滿了霜花,車內才寂靜下來,於我,更在絕望之餘平添了幾分傷感。
孫明煒大大咧咧地靠著李數義懷裏的書包睡著了,李數義悄悄站起身來把孫明煒的書包當枕頭,又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一件棉襖給她蓋上,隻見她小豬一樣地往裏拱了拱又接著呼呼睡起來了。
李數義小心翼翼地挪動到走廊上,見我旁邊的位置空著就坐了過來,手指著孫明煒小聲說:“什麼也沒有睡覺的勁頭大。”
“你不也一樣?”我無精打采地回了他一句,接著裹緊了我的軍大衣。我很瘦,想來怕冷,此刻我的心更是一點熱乎氣也沒有了。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恩,你這麼一說,我倆還真是有相似之處。”
要知道因為他倆上課經常睡著了挨老師的批評,然後互相埋怨。我們的學習壓力很大,睡眠不足更是家常便飯,可別的同學若是不小心在課上睡著了,總會有同桌叫醒,他倆倒好,一起睡得很香,姿勢還無比怪異,一個腦袋朝左一個腦袋朝右,連老師都被他們氣笑了,說他倆是“東邪西毒”。從那以後他倆的名字就被一個共同的名字“東邪西毒”給取代了。
就算是熟悉,幹坐著不說話也很尷尬,我便沒話找話:“你倆誰是東邪,誰是西毒?”
李數義倒是幹脆:“一樣的嘛!我們這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叫我們是同桌呢!”
我被震住了。
我也是有同桌的。
王金波也曾這樣和我不分彼此打打鬧鬧,即便為了保護我傷了他自己,他也沒說過一句後悔的話,他說我是他永遠的同桌,你說得對,王金波,你也是我永遠的同桌。
現在我沒有肝膽與共的同桌了,之所以叫同桌,僅僅是因為我們的桌子是挨著的而已。我使勁地卜楞著腦袋想揮去這些不該有的念頭,有些感情,既然毫無希望,我又為什麼像小醜一樣去乞求。
我要變得更加優秀,對得起父母,對得起我自己。我想我可以的。
等我終於掙紮著平靜下來,李數義已經微微地打起呼嚕了。
過年的時候,爸爸告訴我,姑姑在元旦之前回國一次,她想將我過繼到她的名下,帶我去美國讀書,問我願不願意。
我想起我曾經對哈雷彗星許願,不上清華不罷休,不破樓蘭終不還,於是說我不願意,我永遠是爸爸媽媽的女兒,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中國。
即便這樣能和楊小川在一起的希望多了一絲絲,也不行。
趁著寒假,我又把《紅樓夢》讀了一遍,以前我總是自比林黛玉,後來又將高青平比作王寶釵。
[終身誤]裏說,都道是金玉良姻,俺隻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林黛玉死後,賈寶玉娶了寶釵,就算是再相敬如賓心亦隨著林黛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