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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如墨,在無月的夜空中洶湧翻滾,風雖冷卻並不肅殺,撩著梢頭僅剩的枯葉,沙沙作響。
牛奶靜靜地站在2忠操場上,望著燈火通明的王宅,玄衣單薄,修身而垂。
那個人……真的還活著麼?
象腿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正滿山尋找,像隻無頭的蒼蠅或是一個失心瘋的癡子。他想立刻到王家來證實,卻被象腿扯住了衣衫。她不許,他知道。她怕他被傷。於是他隨她回去了,隻不過心卻從未回去過。
所幸,象腿晚上被派去執行任務,他才能上這裏來。其實,來了難道又能挽回些什麼?他隻求看看那個人,哪怕隻看一眼,最後一眼!至少讓他知曉,那個人還安好。
顫抖地躍上屋頂的紅瓦,他凝視著那一處偏屋的燭光,隻感覺夜深了,好冷。
那個人,現在會在做些什麼。是在和家人宴飲享受天倫之樂,還是談詩調琴溫香軟玉抱了滿懷呢?也罷,總歸是與他無關的。他在那個人的眼裏,隻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抑或一個深惡痛絕的噩夢。
牛奶自嘲地揚起嘴角,無限苦澀。
“容顏……”那一聲如同夢囈,融入深冗的長夜裏,回散開來,消逝不見。
忽而肩頭一沉,牛奶登時警覺起來,誰?是誰能靠近自己而不讓自己發覺?隻是這體香好熟悉,卻並非象腿的氣味……他忘記了防備,怔怔地轉過身去,卻看見一張朝思暮想的臉龐。溫潤如玉的笑容,一如當初。
他忽而不能語,這是自己生出的幻覺麼?眼前的男子,真的是那人?
“夜裏風大,小心著涼了。”容顏淺笑著,為他理好披風,係上帶子,細細囑咐。
那火紅的狐裘披風如同燃燒的火,照亮了寂寞黑暗的夜,也點亮了牛奶的瞳。他急切卻小心地抓住眼前人的手,音調微抖:“容顏?”
“我在。”笑容如斯真實。
“容顏,容顏……”沒有死!真的還活著!
“我在。”
“容顏,容顏,容顏……”他為什麼沒有怨恨自己,他為什麼要這麼溫暖地朝自己微笑。
“我在,我在……我在……”
容顏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答著。柔和的輕輕敲在牛奶的心頭,不重,蛋很疼。牛奶偏過頭去,偷眨去眸底些許難見的氤氳。今夕何夕,他方才知曉,夜色未必清冷如水。
含悲含喜,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容顏,最終把目光定格在雙足之上。“你的腳……”
“早便醫好了,不用擔心。”容顏伸出手摩挲著牛奶光滑的臉頰,目光灼灼,“你瘦了。”
牛奶忍不住一笑:“真的麼?”
“嗯。真的……”容顏的臉上多了些悵然,他一指腳下,“坐吧,今夜無酒,飲風酌露倒也無妨。”
牛奶依言坐下,然後扶住容顏略顯不穩的身子:“你臉色並不是很好。”
“有點累了。”他並不想提藥丸之事。削骨剜肉的疼痛,自己品嚐便是,“牛奶,你進來……可好?”
“嗯……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啊。”
都是說謊。牛奶流連著容顏俊秀的側麵,忽而心頭一酸。顏色依舊未改,卻多了分滄桑的味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雖然想問,但卻不知從何問起。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容顏稍顯倦色,輕輕把頭枕在牛奶修長的腿上,合起了眸子。牛奶渾身一怔。
夜幕中墨雲翻騰,風也愈發冷了。時間從指尖悄悄溜走,或許隻過了一須臾,又或許已經過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