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完美的認識過程,李善差點就要動手了。
和杜衡接觸,他還做了準備的。待到見了麵,說了話,他才赫然發覺不對勁。是他要說要交易的,可交易還沒開始,他就說這新式的印刷術是個燙手山芋,搞不好是要死人的。有沒有搞錯?生意是這種做法嗎?一上來就恐嚇你。是了,他肯定是不滿足於眼下所得,有意的在恐嚇你,想要得到更大的好處。
可再看杜衡時,他又疑惑了。乍一眼看去,這人很是隨和,目光也清正,自信的仿佛能夠把整個世界踩在腳下一樣。這模樣,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尋常人,尋常人要這樣早被人活活打死了。
李善打量半晌,終於確認,這人不一般,但不知為何,對方流露出來的姿態,讓他生出了一種想要抽死對方的念頭。他深吸一口氣,和氣的拱了拱手,“請先生指教。”
半天才適應了自己的座上賓身份,杜衡毫不客氣,理所當然,直接讓裴旻招呼人就將那一車蜀中布匹給拉走了。李善的表情,耐人尋味的很,可那又怎樣?他清楚這幫人的秉性,別看他尊重你,甚至有時卑躬屈膝的,那是因為你肚子裏有幹貨,他們敬重的是你的學問,不是敬重你這個人,哪怕是乞丐,隻要對他們有益,他們也會一天關心你七八次,好吃好喝伺候著。
等他們把所需要的東西給掏幹淨了,學到手了,就會立刻翻臉,將你貶的連乞丐都不如,甚至之前吃的也要你全吐出來,因為你已經不是那個備受他們尊敬的人了。這點在王記鐵匠鋪王大拿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要不是他手上有技術,這家夥保管一腳把他踢開,然後占據市場。有錢人的便宜豈是那麼好占的?
視線從手中的印章移開,放在杜衡身上,李善道:“這就是先生口中的印刷術?我不明白,它的便捷體現在哪裏?”說的不好聽點,他不明白這東西到底有何用途。
“你再看。”杜衡又拿出幾枚印章,用各種排列的方法將六七個印章擺來擺去,沾上印泥在白紙上胡亂塗鴉,這樣的情形維持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他才看向李善,“你覺得可行?”
當看清楚其中的奧秘後,李善由最初的茫然,到漸漸變得吃驚,最後臉色迅速泛起潮紅,激動得連胡子都抖了起來:“可行,怎麼不可行,這可是好東西啊,好東西啊!造福了咱們大唐多少讀書人,先生功德無量,真的是功德無量,以後咱們大唐的讀書人說不得都得為公子立下長生牌位….”
“我不需要長生牌位。”
聽到這話,李善這下就來了興趣,他說的很直白,也有些誅心:“先生隻需要將此物獻給官府,官府必有厚賞,從此名揚天下,一朝天下人知,封侯亦不在話下,何必要和我們李家合作呢?”
“我要揚名天下做什麼?至於封侯?誰願意那就誰來做。朝堂就是一個糞坑,我一個好好的學問人,不教我的書做我的學問,沾染這些臭氣做什麼?悶聲發大財便是了,李老爺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這是杜衡的真心話,他要是入了朝堂,隻怕真的會被那些老家夥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的。即便心有猛虎,也得憋下去,因為身份在那裏放著,規矩不是這樣玩的。恰恰相反,如果他是個教書先生,那手段就可以不限製了。
李善不說話了,隻是盯著杜衡看,目光像是在看瘋子,顯然他的價值觀與杜衡的價值觀很衝突。
杜衡回以和煦的微笑,就這樣。
盯著杜衡看了半響,李善忽然起身,拱了拱手:“還請先生教我,這印刷術究竟該如何使用,這印刷術如何才能放在我們李家人手上?”
李善很清楚,李家人就不是搞發明的料,如果杜衡有意搞破壞,隱瞞了什麼,那吃虧的隻能是他們李家。如果他們下定決心,決意擺脫杜衡的陰影,真的滿懷一腔雄心,恐怕在一次次的失敗麵前,會被逐漸侵蝕一空。如此,耗費了人力,財力,物力,精力,結果沒有任何收獲,遠不如一開始就把對方綁在自家的船上來的方便。而且,對方既然敢說‘有人眼紅’這樣的話,那說明對方早已預料到,即便印刷術改良成功。換而言之,就是他不在乎。
“可以,不過要先立個字據。”
聽到杜衡的話,李善懵了,跟著就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而且是一個小輩的侮辱。誠然,大門大戶都有巧取豪奪過,但他李家卻講究‘誠信’兩字,一口吐沫一個釘,質疑他們李家的‘誠信’,這簡直比殺了他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