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色晦明(2)(1 / 3)

孫書記點了好些菜,都是這個餐館最上檔次最有特色的。羅銘有些不安,幾次勸阻都勸阻不了。上菜時,孫書記拿出一瓶“五糧液”,說這酒我藏了七八年了,那年去“五糧液”酒廠參觀時買的,絕不摻假,一直舍不得喝,今晚咱哥倆把它喝了。倒酒時,濃鬱的酒香溢了出來,引得羅銘五髒六腑翻動起來,嘴裏的清口水差點流了出來。酒確實是好酒,清清亮亮的,但似乎又有點粘,知道是有了年頭的好酒。羅銘嗜酒,如果不出外勤幾乎頓頓離不開酒,但他隻喝得起七八元一瓶的酒,更多的時候是喝普竹鎮產的蕎酒,勁大、度高蠻過癮,隻是喝了頭疼、暈暈乎乎的。這瓶好酒,把他的酒蟲子全勾出來了,他知道這酒孫書記也是輕意舍不得喝的。

羅銘饞酒,端起杯子一仰頭就幹了。孫書記給他斟滿,說不喝急酒,你空著肚子,先吃些菜才好,否則傷胃。說著給他夾了不少菜。羅銘臉熱、心熱,覺得孫書記真夠哥們。想起他對派出所的好來,端起滿滿的酒杯敬過孫書記,一仰頭又一口幹了。說孫書記你急急忙忙叫我回來,是不是有要緊的急事?有事你就講,憑你對我的關照,拚了命我也會去做的。羅銘想是不是又遇到超生遊擊隊了,要他配合鎮上去抓。這種事羅銘可沒少幹過,普竹鎮天高路遙居住分散,有時得知躲超生的人回來了,少不了要叫上派出所的助陣。這裏的群眾生育觀念落後,你好不容易得到線索,爬幾十裏山路去將人堵住,一個村的人全出來了,男的赤著膊手裏拿著扁擔、鋤頭,老的少的站在前麵,女的披頭散發哭著罵著,把鎮上的人團團圍住,任你怎麼宣傳怎麼解釋都無法把人帶走。

有時會有衝突,弄不好去的人被人家打散了要抓的人卻帶不回來。這時就要派出所的人出麵,他們穿著警服,腰上別著槍,手裏提著警棍,必要時可以對空鳴槍,膽子再大再刁頑的人也會被鎮住。羅銘知道這種做法是不允許的,上麵知道了肯定會追究責任。但他礙於情麵,礙於書記對他的支持,隻得去。每次去的時候,他都反複叮囑派出所的警察和聯防隊員,他們去僅僅是震懾一下,絕不可以使用警具,誰出事誰負責。

孫書記回敬羅銘,酒杯也是倒得滿滿的,他一仰頭一口喝下。孫書記被滿滿一杯酒嗆得咳了起來,五髒六腑像烈火燃燒一樣灼得生疼,連眼淚都嗆得流了出來。這時他不再擺書記的譜了,說羅銘哥,我遇到難處了,你不搭個手到還真過不了這個坎。羅銘說啥事這樣讓你為難,你講,隻要我辦得到的絕不當縮頭烏龜。孫書記拍著他的肩,說也隻有你在關健時候能幫我,其他誰靠得住?李鎮長天一亮就進城了,說有個項目要跑一下。球,老滑頭太滑了,把個爛攤子撂給我。羅銘說啥事你就直說了吧,再繞我就繞暈了。孫書記把市裏領導要來視察的事和強行拆那戶擋道房子的事一說,羅銘的酒一下醒了大半,酒醒了他就糊塗了。他抓住酒瓶給孫書記和自己咕咕倒酒,倒滿了,雙手舉起抬到額頭,說喝酒喝酒,孫書記我敬你,我先幹為敬。說完一仰頭,一杯酒又進了肚。孫書記說我給你說正事呢,你到底幫不幫?羅銘迷糊著眼大著舌頭說啥事大得過吃飯喝酒,雷都不打吃飯人呢,喝痛快再說。說著又拎起瓶子。孫書記一把搶過瓶子,生氣了,說喝、喝個球。你小子休給我裝佯,把事情說個結果再喝。你說一句,幫還是不幫?你要為難,我再也不會找你。以後各過各的橋,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話說到這份上,羅銘想裝酒醉是再也裝不過去了,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和孫書記搞僵了,他的財源就徹底斷了。這還不說,他還有公安局下達的創收任務呢,孫書記是一方諸侯,這地盤上他說了算。派出所在普竹鎮收這樣罰款那樣罰款,其實都是違規違紀的。如果孫書記較起真來,他就隻有卷起鋪蓋滾蛋了。

那晚羅銘雖然喝醉了,卻一夜睡不著。他一會兒起來一會兒躺下,口太渴,不斷地喝茶,心裏更糾結。孫書記提的這件事太讓他為難了,這是個幾乎無法解開的死結,任你絞盡腦汁打破天靈蓋都想不出兩全之策。在酒桌上他雖然極其勉強地答應了孫書記,並且還自作聰明地說,讓鎮裏發個執行任務的通知,他好有個交待,孫書記勃然大怒,說發通知?虧你小子想得出來。能發通知我還找你幹啥,這事是隻能做不能說的,你小子也太聰明過頭了吧,想挖個陷阱陷我?其實這話也是他一時情急想起來說的,孫書記蠢到連這都不懂,不是天大的笑話了麼?

羅銘之所以為難是有原因的。這事放在過去也不算啥事,派出所做的“不規範”的事還少麼?誰都知道警力是不能隨便動用的,誰都知道警察的本職工作是維護社會治安、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可到了基層,情況就發生變化了。抓計劃生育是鎮上的事,可通知到你能不去麼?去了你帶著槍支警具本身就是“不規範”的。上訪的人來圍住鎮政府,幾十上百號人把鎮政府圍個水泄不通,書記被困,連吃飯上廁所都走不出,通知到派出所,派出所能不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