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山去充電(3)(1 / 3)

養一頭豬,耗盡心血省吃儉用,總算養大了養肥了,卻拿不出山去。要把豬拿到壩裏鎮上賣,須得請幾個壯漢殺了抬下山去,豬像坐滑杆一樣坐著,人呢要分兩撥輪流著抬。抬到山下鎮裏,還要等賣完才能回山,去的人又要吃飯又要住店,折騰下來能賺多少錢?老鷹坪的人是不敢亂花一分錢的,一分錢他們都看得眼珠子大。這幾年好些了,男人們熬不住都到外地打工去了,他們省口落牙攢下點錢來,老鷹坪的女人手裏才有了點錢,那錢在她們看來是很大的了,可放在城裏人手裏算啥錢呢?他們苦一個月的錢隻夠人家喝一瓶茅台或五糧液呢,三個二手手機的錢,加起來就是一筆大得很的數目。

桃花快步地穿過人群,桃花聽不進人們好心的勸慰。她心裏亂麻麻沉甸甸的,她心裏裝滿了天大的沉重,這沉重仿佛是老鷹坪後麵的崖陡然坍塌了,將村莊將人將牲畜全部埋住了一般的沉重。她茫然地不停地走,走出鎮子走過土丘穿過樹林來到了河邊。在河邊她就停住了,水對人有永遠的親和力,悲傷也罷沉重也罷歡樂也罷,人們都愛到水邊。在水邊坐下了,她才感到無望和茫然,感到絕望和悲哀。她先是放下背簍在背簍裏認認真真地翻撿起來,她把裏麵的東西全倒在地下了,把所有的東西每一寸每個地方都摸遍了都沒有手機。

人在無望時做的事是茫然的,懷有僥幸心理的,企圖在茫然的翻撿東西時發現自己丟失的東西。那結果自然是知曉的,但她接著在自己的身上亂翻起來,連外褲也脫了,外衣也脫了,絨衣也脫了。這個季節的河邊風仍然是涼的,甚至有些砭人肌骨。但她是沒有感覺的,她本能地在自己身上亂摸起來,連私處也沒放過,這是一種焦急狀態下的無序動作,她的摸索和翻撿自然是叫人絕望的。但在她絕望地望著綠瑩瑩的河水發呆,以至於恍惚間想跳水的時候,她看見就在她身邊的河堤上有一個手機!這手機的形狀和色澤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這是她的手機。她眼睛霍地亮了一下,心裏有了感動和震撼,她撿起了自己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細細地摩挲,那手機有她的體溫和氣息,仿佛就是她身上的一塊肉。他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她想這可能是偷手機的人覺得這手機陳舊破爛把它扔了,他們不知道這手機對於她來說有多麼大的價值。她想或許另外兩個手機也會被他們扔了呢,老鷹坪女人的手機都是二手機,再好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可能會覺得拿去賣也賣不到多少錢,而留著用呢又沒有多大價值。她心裏一下有了希望,她收拾好背簍裏的東西,將它背上背,她開始了艱難地尋找。她哪裏知道,她的手機其實就是剛才自己茫然無緒出於本能的翻撿,從她的懷裏掉出來的。手機充好電,她就像出門時多了個心眼,分別把兩個手機裝在胸口的兩個地方。她的手機其實被偷了,隻是再高明的小偷也沒有天大的本事,把兩個口袋裏的手機同時偷走,那是一瞬間的事嗬。她的這個手機被拈出來了,掉下去了,掉在她的腹部,她的內衣是紮在褲子裏的,這樣在她剛才茫然亂翻,脫了衣褲後掉在地下的。

找到天黑,她再也沒有找到第二隻手機,她幾乎把小路上河堤邊,田埂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找遍了,她是執拗的堅韌的,這種執拗和堅韌源於生活的磨礪。她找了根棍子,把每一蓬草每叢荊棘每個坑凹每個隱蔽的地方都找遍了。

在一個無法過去的魚塘邊,她在對麵看到了一點發亮的東西,小小的體型很像是手機,她想會不會被丟到了那裏了呢?她被巨大的希望膨脹著不顧及魚塘的深淺和水的冰涼,冒險地穿過魚塘,好在這個魚塘沒有在幹底時被人挖陷的坑凹,這個地方的人在魚塘幹的時候,都有在塘底取土的習慣,深深地刨個坑。

否則她就沒命了。但她冒險到了對岸,在那蓬將她的臉劃了好幾道血痕的荊棘叢中找到那“手機”時,那“手機”卻是個酷似手機的盒子,不曉得是裝什麼食品和藥品的,她氣得把那盒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幾腳,跺得癟癟的後,她又撿了起來。她小心地將那癟癟的盒子慢慢恢複到原樣,那樣子,仿佛又找到了希望。

天黑定了她才返回鎮子的,她是確信找不到手機了,才拖著疲憊沉重的身子返回鎮子的。鎮子是什麼,鎮子是希望,是歸宿,不去那裏去哪裏呢?此時的鎮子,燈火輝煌,一片光明,與四周黑漆漆的田野相比,鎮子就是光明,就是希望的島嶼了。

在黑暗和冷峻的田野裏,冷風帶著冬天的寒意呼呼地吹著,但桃花不覺得冷,相反使她遲鈍而又麻木的頭腦有了清晰。桃花想杏花和茶花的手機是沒有了,沒有了怎麼辦?答案是沒有疑問的,必須賠。山裏人是講信用的,不管什麼原因,隻要把別人的東西丟了,千方百計剜心割肉也要把別人的東西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