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寒風習習,燭影搖曳。

雲浣站在小書房門外,今晚是她值班,相較於平時,今日的晚風似乎特別冷。

白斂過來時,看到的就是一抹翠綠色的嬌影佇立在回廊下頭,漆黑的夜色讓她看來有些朦朧,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紅彤,她憨純的吸了吸鼻子,將懷中手爐裹緊了些,一雙貓兒般的眼睛舒服的微眯著。

那個手爐……是他給的那個嗎?他不覺抬步走近。

看到他來,雲浣明顯一滯,才問:“你怎麼來了?”

白斂沒立刻回答,隻盯著她懷中青銅色的手爐看了一會兒。每個宮的手爐上都編製有宮名,這個上頭明明白白的寫著禁軍大營四個字,他的心情突然非常好。

“皇上叫我過來。”他隨口一說,臉上卻染上一抹笑色。隨即也不等她通報,就推開朱紅色房門,踏步進去。

“喂,你也好歹容我稟報一聲……”雲浣迭聲追上,率先進入殿內後,忙對著殿內之人頷首稟報:“皇上,白大人求見。”

東方瑾看了她一眼,隻揮了揮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雲浣一應,可走到白斂身邊時,卻不忘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白斂嗤笑,心裏又是一陣愉悅,這女人對著他時可是越來越頑皮了,猶記得最初相見,這女人對他可是虛偽至極的。

“你似乎很開心?”前頭微涼的淩聲傳進耳窩。

白斂抬眸,聳聳肩,輕鬆的上前兩步,嘴上隨口應著:“白斂不敢。”應完,人已經落座到一旁的紅木寬椅上了。

對於他的無禮,東方瑾並未說什麼,隻放下毫筆,捏了捏鼻梁,道:“朕有正事與你說。”

“是,白斂謹聽。”他靠在椅背,雙目緊緊注視著前方之人。

東方瑾猶豫了下,歎了口氣,才道:“方王上月回京,今晨西北監軍李力來函,大斥周躍樺不思進取,放任蒙軍欺壓北境邊民,還書列多項軍中浪費、奢淫的罪狀,其中也含你兩位義兄,與你義父……”說完,他灼灼的目光便緊鎖白斂,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神色……

“若是此事屬實,皇上定然自有動作,務須知會屬下。”白斂平靜的道,眉目間一片清明。

白斂的心一直都在邊境,這東方瑾知道,雖然調任京城後他的官職隻是禁軍教頭,可暗地裏,白斂也會完成他分派的私密任務,而禁軍大營有了白斂管轄,劣事也少了許多……

最重要的是,禁軍四隊中,其中三隊統領都是雲程的人,剩餘一隊的副統領又是雲程親子。他的皇宮安危,幾乎都交給了雲程,如今白斂一來,總算是將雲家的人壓製了,如此,他才放心了些。

思至這些,東方瑾吐了口濁氣,起身繞出龍案:“李力公然上書不就是要逼朕動作,而他受何人指使難道你我還不清楚?方王野心勃勃,那西北哪裏止一個曲州被他所囊,附近的幾個州縣,溪州、溯州,坦洲官員幾乎全效命於他,周家軍安設曲州之外,瀕臨蒙古左城,卻正好算是在方王勢力的最裏麵,四麵城縣有無數雙眼睛虎視眈眈,隻等他們一犯錯,正好就是方王招攬的時候。”

周家軍雖然對朝廷有些抵觸,但到底將軍周躍樺,副將白致遠是當年隨著先帝出生入死的老臣,尤其是白家,對皇家更是忠心耿耿,幾乎已經到了鞠躬盡瘁的地步。

因此現下軍營出了動亂,東方瑾於情於理也是該與白斂說說的,至少讓他心裏有個底。

盡管白斂一直不喜歡白家的人。

白斂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道:“若是顧忌方王招攬,那皇上務須擔憂,周家軍雖都是些蠻漢子,可也懂得分辨忠奸,軍師朱爾一山雖說一介女子,能力與魄力卻不遜於男人,有她在,那李力討不到好果子吃。”邊境多年,那裏的人都存著什麼心思,白斂怎會不知?周家對皇家極為抵觸,對當今聖上更是經常口出穢言的漫罵,可到底隻是嘴上說說,北境軍區首要任務就是抵禦蒙古人,因此在家國天下的大業裏,周家可算是對漢族盡心盡力的。

“朕也知道朱爾軍師能力非凡,看來近幾日朕得多往靈妃的宮裏走走了。”說到這兒他又是一陣無奈,一國之君,卻四處受製,暗中勢力培養得極為緩慢,朝中又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兄弟反目,君臣相悖,這樣的處境,他也熬得很辛苦。

“若皇上不放心,大可安排個人去北地看看。”看出他的無奈,白斂提議道。

“安排個人?安排誰?這朝中官員誰不知方王勢力比朕還大,去了那北地,他們還不忙著巴結方王,還有空為朕真心做事嗎?”對於自己的劣勢他分得很清楚,按理說太後將他安設在這個龍椅上,下頭也該是給他留了人的,可太後一心把持朝政,朝中雲家的人皆為太後所用,太後等的就是有一天他去求她,然後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垂簾聽政。

好叵測的居心,母親、兄弟、下屬,他的四周全是中山狼,這樣的日子,他真不知還能撐多久。

“皇上若是當真不安,不如就派蕭之嚀去吧,聽說這幾日他在朝上對皇上恭敬許多,應當能夠擔此重任。”

東方瑾搖搖手,目光晦澀:“他,朕另有要事吩咐,山西的旱情刻不容緩,他要下解賑災。”

與民生民情相比,這等君臣鬥智的事,的確該放一放。

兩人議論了一陣,卻實在找不到合適人選,時至也快三更了,東方瑾才疲乏的揮揮手,道:“好了,你且退下吧。”

白斂嗯了一聲,又看了東方瑾一眼,才起身離去。

小書房內,燭光下,東方瑾盯著那搖曳不停的火苗看了良久,心中思慮卻久久不平……

過了不知多久,門外突兀的噴嚏聲傳進耳窩,這才使他猛然回神。隨手拎起一件披風,他打開房門。

外頭,雲浣揉揉鼻子,一轉頭,就看到皇上出來了,她連忙要躬身請安,可東方瑾卻扶她一下,示意她起來,又親自給她圈上披風,才道:“保重身子,你若病了,朕身邊就沒人服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