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雲浣的錯覺,她總覺得連著幾日都沒看到白斂,想到之前吩咐周躍樺辦的事,她不禁怔忡,莫非白斂也被派進曲州城去了?可他好歹也是個上將,怎的會去做那種跑腿的事?

她正慢條斯理的想著,營帳簾子突然被撩開,婢女小桃走了進來,躬身道:“監察史大人,該用飯了。”

雲浣無意識的揮揮手,隨口道:“好。”說完,又立刻轉口:“不用了,今日我們進城吃。”

小桃一愣,剛想說點什麼,雲浣已不給她機會,站起身便往外頭走。

軍營中大多數人對雲浣沒好感,可再沒好感,見她要離開也不得不應付一下。“等著,我去稟報將軍。”守將翻著白眼道。

雲浣皺眉,有些不耐:“別麻煩了,你們將軍若問起,就說是我執意要走的。”

那守將看她一眼,陰陽怪氣的一哼,才道:“李監軍要離開軍營也得我們將軍批準,沒將軍親口允許,我們可不敢隨便放人來去自如。”言下之意就是,李力官居三品,你才六品,他都沒特權,你還想搞特殊?

雲浣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這個守將似乎特地討厭雲浣,說是要去稟報,實際腳步卻慢得出奇,走了半天才走到主營帳,進去後更是用分外不屑的口氣道:“將軍,那個監察史說是進城,末將唯恐她意圖不軌,要不要把她扣下來?”

守將說得一臉躍躍欲試,周躍樺卻老臉一白,一拍桌子大喝:“不是跟你們說了,她要去哪兒就讓她去,要進城是不是,找幾個好手沿路保護著,別出岔子了。”

不攔著,還要找人保護?

守將愣了,心中登時一團大火,可他腦子一轉,又想到,將軍這是不是在欲擒故縱啊?就是那種名為保護,實為監視,因為不好太明麵的得罪京城裏來的人,所以就裝作放心大度,容她走來走去,可實際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將軍的掌握之中?

好高深的戰略啊。

守將自行腦補了一番後,便懷著對自家將軍大人莫名其妙的崇敬之情退了出去,待他一走,周躍樺才歎息一聲,對副座的白致遠道:“你說主帥進城做什麼?要不我易個容跟著去看看,到了方王的地盤,要是出點什麼事該怎麼好。”

白致遠想了想,搖頭道:“你去太惹眼了,還是我去吧。”

“什麼叫我去太惹眼了?”周躍樺不悅的皺起眉,又看到白致遠那一副“就你這牛脾氣,出去也是暴露目標的份”的表情,登時覺得顏麵大丟,惡狠狠的道:“我看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咱們都別去,讓白斂去。”

“白斂?”白致遠擰起眉:“之前你讓我派幾個聰明的人進城,我派了白斂。”

“什麼?”周躍樺膛目結舌,錯愕的嗤笑:“果然不是親爹啊,這種事不見你讓白朔奇,白朔磊去,偏偏讓白斂去,他到底是個上將,就被你這麼隨便打發去跑腿了……”

白致遠哼了一聲,或許他真的不是個好父親,但也不至於這麼大小眼。“不是我讓他去,是他主動提議的,好了,不跟你廢話了,主帥該出營了。”說著就起身往外走。

周躍樺心裏鬱卒,忍不住詛咒一句:“主帥發現你跟蹤她,你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白致遠翻了個白眼,回頭蔑他一眼,丟下一句:“被發現了再說!”便拽拽的出了主營。

周躍樺重哼一聲,也站起身往外走——今個兒心情不好,他要去校場練練兵,泄泄憤!

曲州的春天風光無限,或許是因為花卉節的來臨,四麵八方來了不少旅客,人一多,大街小巷也被擠得水泄不通。雲浣坐在馬車上,感覺車已經停在城門口近半個時辰了,這樣等下去可不是辦法,前麵清堵未消,後麵新車跟隨,這樣被卡在中間,上不了,下不去的感覺,太糾結了。

“走,咱們下車走進去。”等厭了,雲浣索性一撩簾子,跳了下去。

婢女小桃連忙跟上,兩人左擠右擠終於擠到前頭,心中有怨念,雲浣就鑽進人群,想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害得後頭所有馬車被堵著……

可這一看,她就愣住了,這是……什麼情況?

寬敞的大道上,一倆氣派高大的華貴馬車穩穩的停在道路中央,馬車前麵的地上,一個全身是血的小乞丐正可憐的躺著,小乞丐已經奄奄一息,滿臉泥汙血垢看起來分外狼狽。四周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群,卻沒人上去幫忙,而那輛華貴馬車就這麼停在那兒,不動聲色……

雲浣看得有些古怪,朝身邊的人問:“這是出了什麼事?”

一個提著菜籃的老婆子當即嘰嘰喳喳的說起來:“看到沒,那是夏家的馬車,夏家的人恃強淩弱也不是第一回了,就是沒想到這夏家的小姐也開始與她父兄一樣不要臉了,看看,人都撞成這樣了,也沒個人下來看看,你瞧這是什麼事兒啊。”

夏家?

雲浣眉頭微蹙,看了那馬車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小乞丐,抬步就想走進去,婢女小桃卻立刻拉住她,一臉謹慎的道:“監察史大人,咱們還是別多事了,這夏家可是方王的人……”言下之意就是咱們可是偷渡來了,不宜聲張啊。

軍營中所有的婢女都是朱爾一手教出來的,個個雖說武功不是很高,卻聰明伶俐,眼觀六路,對這曲州城裏的局勢也是了解一二。

雲浣扒開小桃的手,麵無表情的道:“你藏好,我出去就是。”不宜聲張,錯了,她就是要聲張,且還要有多陣勢,鬧多陣勢。

小桃跺跺腳,不可能真的由她一個人出去,隻好硬著頭皮也跟出去。

雲浣走到馬車前頭,剛想對乞丐施救,那華貴馬車上的車夫立刻吆喝一聲:“沒看到是夏家的馬車嗎?去去去,走遠些。”

雲浣擰眉,抬目睨著他道:“你的意思是,你們夏家是專門駕車出來撞死這乞丐的?”

“喲,你這小女子說的什麼話啊。”

“人話。”雲浣冷冷的道。

“你……”車夫料不到這小妮子口氣這麼橫,也來了脾氣:“與你好說你不聽,非要對你動粗才知道厲害是不是?”

他話音剛落,車廂簾子突然挑開,一個丫鬟摸樣的小丫頭探出腦袋,盯著車夫問:“老李,可是大夫來了?”

那車夫立刻諂媚的扭過頭,笑眯眯的道:“玉兒姑娘,是個過路的,我讓他別在馬車前轉悠呢,怕她踩到那乞丐。”

那叫玉兒的丫頭順眼瞅了雲浣一眼,“哦”了一聲,又縮回車廂。

這會兒雲浣算是明白了,這夏家的馬車撞了人,去請了大夫,這會兒大夫還沒來,所以車就這麼停在這兒了……

可真是霸道的作風啊,他們就不能把乞丐帶上馬車,直接往醫館送去嗎?非要這麼大模大樣的在路道上停著,害得後麵堵得水泄不通不說,這乞丐怕是也快等不下去了吧。

雲浣歎息一聲,剛想說點什麼,那叫玉兒的丫鬟又探出頭來,對車夫道:“老李,算了,不等了,小姐有些不舒服,咱們先回府吧,這乞丐就留在這兒,小狗子大概一會兒就來了。”

這話一出,旁邊響起不少驚呼,指指點點的議論聲也響起了。這夏府的人可就是牛氣,你家小姐不舒服,你終於想起把車駕走了?若是你家小姐沒事,是不是就要這麼繼續停著,讓後頭的幾十輛馬車全塞著進不了城門?而且你們家小廝去請大夫,去了半個多時辰了,也沒把領著大夫回來,你們現在還要走,那這乞丐死在路邊了怎麼辦?

議論聲越來越大,車夫老李卻像沒聽到一般,誒誒的應聲著:“好嘞,小姐不舒服要不要順道去趟醫館,小姐的身子可耽誤不得。”

眾人快暈了,得,你家小姐一個噴嚏都要看大夫,人家乞丐那血都快流幹了,也是小毛病!

雲浣冷笑,眼看著馬車就要走了,她蓮步一移,擋在馬前頭,阻下了馬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