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明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我看著四歲的兒子哈佛在椅子上扭來扭去，不由得一陣心煩。是的，哈佛是個淘氣的家夥，活潑而且好動，他總是安分不下來，哪怕是在吃飯的時候。他一會兒把奶油灑在了桌子上，一會兒像個餓鬼似的狼吞虎咽，一會兒兩個手肘全趴到桌子上。我氣不打一處來，訓斥道：“吃飯也不老實！坐好！”小家夥看了看我慍怒的臉色，乖乖地不動了。可沒過幾分鍾，他又扭開了，好像屁股底下有釘子一樣，我斜著眼睛看了看他，隻得歎了口氣，這家夥簡直沒救了。
吃過早飯，我照例乘火車去上班，哈佛照例去玩——這是兒童的專利。在分別的時候，他揮起他的小手，對我說：“爸爸，拜拜！”我看他歪歪斜斜地站著，便皺起眉頭喊道：“立正！挺胸收腹，兩肩後張！”
當我下午下班回來的時候，哈佛正趴在地上滾玻璃球，昨天才換的褲子上又破了幾個洞，他忙得不亦樂乎，連屁股肉露出來了都不知道。我生氣地走過去，輕輕踢了他屁股一下，說道：“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新換的褲子就破了？等你以後花自己的錢的時候，看你心疼不心疼？”哈佛挨了一頓批，興致全無，噘起嘴巴，頭也不回地跑進屋子。
晚飯後，我坐在書房看文件。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頭也不抬地說道：“進來，門沒鎖。”然而過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我轉身一看，是哈佛。他靠在門邊，身子還在不停地扭動，一隻腳在地上踢來踢去，他看我轉了過來，就對我嘻嘻地笑。這家夥，從來沒安靜的時候！總來打擾我！我大聲地責問：“又想幹嗎？”
哈佛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跑過來，雙手抱住我的脖子，一個猴跳，躥到我身上，伸過他粉嫩的小嘴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跳下地，“噔噔噔”地跑掉了。
有那麼一陣子，我呆住了，手中的文件滑到地上也不知道。我心裏很後悔：我這是怎麼了？我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哈佛還隻是個小孩子，可我卻總是挑他的毛病，總是為了一點兒小事斥責他，我這是在以一個大人的尺度來要求這個四歲的孩子！而哈佛全然沒把這些放在心上，他大概隻記得我帶他去遊樂園玩、給他買好吃的、陪他放風箏。他一點兒也不記得他的父親經常斥責他，經常要他以一個成年人的標準要求自己。今晚，他跑來我這裏親我，正是說明他無邪的童心裏隻有愛和寬容！
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使著我，我悄悄來到哈佛的房間。小家夥已經睡著了，他側著身子，蜷著腿，一隻胖乎乎的手靠在臉上，微微卷曲的頭發貼在額頭上，睡得那麼安詳。一時間，我隻覺得一陣愧疚：我對哈佛太嚴厲了，我根本不像一個父親，我應該為此感到慚愧。我暗暗下定決心：親愛的哈佛，從明天開始，我要把你當成一個小孩子看待，我要做一個真正的父親，一個懂得孩子的心的父親！我要做你的朋友而不是管教你的老師。當你高興的時候，我會陪著你笑；當你生氣的時候，我會跟你一起難過。我必須再三地提醒我自己：你隻是個孩子！你隻是個孩子！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哈佛又照例伸胳膊蹬腿，開始活動了。這次我沒像往常那樣斥責他，我在一旁看著小家夥樂陶陶地動著，心裏覺得特別溫暖。
有那麼一陣子，我呆住了，手中的文件滑到地上也不知道。我心裏很後悔：我這是怎麼了？我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