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慘淡,照見窗欞。
房裏沒有燈火,有與沒有對翟蓮來說或許並沒多大差別。稍許月光中,見他坐在書案前,雙手摩挲著展開的畫卷怔怔出神,卻是無以名之得孤寂。
畫裏一塘蓮池盛接著淅瀝雨絲,有位少女身著白衣,似要舞出畫來。見她伸出的半截藕臂指著蓮蕊下嬉戲的一對小魚,回首對著掌傘少年嫣然輕笑,雨珠順那玉臂滑落,墜入蓮葉,化作數珠炸碎。少女姿容清麗,少年俊偉颯爽,誠乃世間絕配。那少年自然便是翟蓮,隻是畫中的他還是會笑的。
兩年前,翟城與喬老三許下這樁婚事,青梅竹馬的兩人終於得嚐所願。猶記得她的一切,一切的音容笑貌、一切的回憶、一切的喜愛與厭煩;記得她最愛下雨的天空、最愛雨中盛開的蓮花、最愛聽雨水敲打碗壁的聲響,一如她的名字一般,雨是那麼的簡單、清澄卻美好……本該是多美妙的結局啊!
可惜好景不長,婚前沒幾日,妖獸乍現蒼岩山,那時翟蓮與幾個漢子正狩獵於林中,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困鬥中,大夥損失慘重,便是武功非凡的翟蓮,以一敵四,亦是身負重傷。是日蒼岩山上怪聲亂叫,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怪異,喬雨更是心係愛郎,率眾援手。
然而,一場大火燒山,走出來的卻是隻有翟蓮一人,喬雨等甚至連屍體都沒能剩下。期間發生了什麼誰也不曾知道,卻是誰也沒問起,沒再提及。
一團熾熱的火焰在眼前炸開,翟蓮在那一幕驚醒。黑暗中突兀得響起聲聲粗重的急喘,猶如夜的聲聲低歎。
“啊~”倏忽,前院校場方向傳來淒慘呼喊,依稀能辨那是大哥翟鬆的聲音,緊接著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相競,似在吟唱著生命的最後悲歌。
翟蓮心裏打了個突,直覺不妙,也顧不得披甲佩劍,提起靠在一側的銀槍,便長箭般地飛掠出房門。這兩年裏,翟蓮心中苦悶,更是埋頭武學,終將翟氏三絕提升到了一個以往先輩也沒能企及的高度,尤其槍法最是淩厲。之所以眼疾後尚能有如此成就,那是他絕不願再見到身邊的人在自己麵前倒下,這也是同她之間的最後約定。然而,事與願違……
剛出後院,便有一團身影撞來。翟桑甩著眼淚篩糠般地顫抖著,此刻見了翟蓮仿佛抓到了依靠,一把撲入他懷裏,失聲痛哭起來。翟蓮心裏焦急,趕忙相詢。懷裏,那瘦小的身子抖得厲害,隻聽他斷斷續續地抽噎道:“瘋了~瘋了,父親、父親他瘋了,瘋了……”見他語無倫次,顯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翟蓮心道不妙,竟一反以往冷靜,將他提起喝道:“四弟,發生了何事,速速道來。”翟桑望著這平日裏最是親近的三哥,忽覺有些陌生,有些叫人害怕。這一喝頓時清醒了不少,才斷續地將事情始末道出。
原來,方才校場慶功,眾人飲酒正酣,卻不料父親翟城突然發難,發了瘋似得抓過身旁大兒子。沒等翟鬆反應過來,便被生父撕成了兩半。驚詫間,眾人隻覺一雙豹眼忽放慘綠光芒,翟城那虎軀截腰而斷,皮膚兀自爆裂、長出巨大蛇身,拉扯著皮肉直上五丈餘長。
如此之下自然皮開肉綻,血骨畢顯,獠牙利齒的翟城凶目四掃,竟比那非牛非蛇的巨獸還要可怖三分。場上眾人不知所措,盡嚇呆了。隻那麼一霎那的猶豫,翟城身周血霧飛騰,數人又遭了毒手。
見狀,翟封終於猛然驚醒,那巨獸竟是沒死,行主必定是著了那巨獸的道了,來不及細想,隻好強自鎮靜下來,和喬老三指揮眾人抵禦。隻是誰也不敢傷害行主,手頭又無牛筋大網,哪裏是他對手,不一會功夫許多人便慘死在了往日自己最是敬畏的行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