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方護之憶(上)(1 / 2)

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裏,方家兄弟率領大風營駐紮於此已過了七日。

方護靠著數人合抱粗的巨木,蹲坐在一片枯草之上。那逐星神弓被他握在手裏,正用一條絲絹細細地擦拭。

他小心翼翼地拭去弓臂上的汗漬,順著那握臂的螺旋紋理,清除掉不小心沾附在其中的草木碎屑和汙漬。他用力極柔極巧,那絲絹輕拭著弓背,仿佛在撫摸心愛女子的肌膚。僅僅是一小塊地方,他就反反複複擦拭了五遍。

擦拭畢了,方護打量著那閃爍著幽幽冷光的弓臂,滿意地點點頭。旋即又摸出了一小塊油光發亮的貂皮,輕輕拭上了那銀色的弓弦。

隨著那弓弦輕輕震顫,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男子的身影來。

大齊三柱之首,天下無雙的名將......

那時,自己剛剛十歲。

方家,在辰都算不上大族世家,但也可以稱得上小小豪族。方家的分家支脈很多,甚至有一些都不在大齊境內。自己便出生在一個山野間的村子裏,是方家遠房支脈的後代。

這一脈人丁稀薄,到自己出生之時,便隻剩下雙親和自己,日子過得也很拮據。再加上村莊處在大齊邊境,當時天下已然動蕩,成國與璋國先後作亂,人心惶惶。因此父母聯係上了辰都的主家,懇求著得到了主家的收容,舉家遷入辰都之中。

十歲的山野少年驟然見識到這世間頂級的繁華都市,是那麼的興奮和激動。一切東西在少年的眼裏都顯得新鮮有趣。

然而,這興奮感隻不過持續了數日,就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給瞬間扭轉,化為了深深的自卑和憤恨。

辰都方家共有百多口人,和他同齡的少年便有八九個。理所當然的,這些世代居住在辰都,自以為飽讀詩書,帶著所謂貴胄氣度的公子哥兒們,對這個鄉下來的窮親戚,沒有教養的野小子完全沒有任何好感,帶著無窮的鄙夷和輕蔑。

在這樣的深宅大院內,血統和地位緊密相連,少年感受到了這世間的深深惡意。

方護不過是個遠方支脈所出,父母日子過不下去來辰都中投奔主家,可想而知地位之低簡直與奴仆相等。他的父親被打發去看門遞貼,母親被安排與女工們浣紗織布,這個鄉野的小子,就被使喚著做一些雜役的粗活。

若隻是這樣,倒也罷了。從小便幹著農活長大的少年,並不會覺得有多難熬。

然而,那些公子哥兒並不放過他。

他們小小年紀,便已經享盡了這世間的榮華,見慣了花街柳巷,整日裏偎紅倚翠,已經有些厭倦了。此刻,這個同樣姓方,卻仿佛是個仆役的少年突兀出現,就成了他們最好的玩具。

他們隨意指使著少年,做一些屈辱至極的事。他們大聲地恥笑少年的俚語口音,侮辱著他,心情不好,便拿少年撒氣。他們甚至把犯下的過錯,統統推到木訥口笨的少年身上,然後笑鬧著看他被鞭打的樣子。

他們把少年的尊嚴狠狠摜在地上,將它踐踏的不成樣子,欣賞著少年遍體鱗傷的卑微身姿。

但少年又能怎麼樣呢?父母居人籬下,又本分老實,隻知道一個勁地勸方護收斂性子。方護隻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這辰都陰暗角落裏充斥著的餓殍幹屍告訴他,除了忍氣吞聲,別無他法。

唯一陪伴著少年的,隻有一柄獵弓。

少年從小便在山間打獵,臂力驚人,天賦異稟。雖然沒有修習真氣,但是僅靠雙臂之力,便可拉開八石強弓!

在受了侮辱和責打之後,少年總會偷偷地抱著獵弓,來到一處偏僻的空地上,用練箭的方式發泄自己心中的痛苦和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