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我要記錄下一些我處理過的勞資衝突,這對勞資雙方都能有所啟迪。

有一次,在我們鋼軌製造廠,高爐工人不停地宣稱,如果我們不在周一下午四點之前提高工資,他們將離開工作崗位。當時,這些工人與公司簽訂的合同要到年底才到期,這之間還有好幾個月。我感覺到,如果有人打破了協議,那麼就無需再跟他簽訂第二份協議了,但是,我當晚就從紐約坐火車趕回,第二天一早便到了工廠。

我讓主管把三個罷工委員會叫到一起來,因為他們控製著所有的工人。不光是高爐部門,還有軋鋼和吹煉部門。他們來了,並且得到了我的友好接待,這並不是因為禮貌和客氣是一種禮節,而是因為我的確很喜歡與工人們在一起。可以說,我對工人們的了解越多,我對他們德性的評價就越高。但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感覺,就像巴利所描繪的和女人在一起的感覺,“尊敬的侯爵能將事情做得很好,因為女人就是他的工作指南。”當然,他們也有偏見,也會有令人不快甚至是憤怒的地方,這一點我們也必須重視,因為衝突的主要根源是無知,而非惡意。委員會的成員坐在我的前麵,形成一個半圓。當然,他們都脫掉了帽子,和我一樣。事實上,就像現代的會議一樣。

我對軋鋼委員會主席說:

“麥克凱先生(他是一位老紳士,戴著眼鏡),我們之間是否有一個協議,一直簽到年底?”

他慢慢地取下眼鏡,拿在手裏,說:

“是啊,卡內基先生,你也沒有足夠的錢讓我們毀約。”

“這是一個真正的美國工人說的話,”我說,“我為你驕傲。”

“約翰遜先生,”他是鋼軌吹煉委員會主席,“我們之間是不是也有一個類似的協定呢?”

約翰遜是一個瘦小的人,他非常謹慎地說:

“卡內基先生,當我要簽署那份協議的時候,我很仔細地閱讀了它,並且,如果不合適的話,我就不會簽字。合適的話,我會簽字的,我簽了字,就會守約。”

“這又是一個自尊的美國工人說的話。”我說。

現在,輪到高爐委員會主席了,他有一個愛爾蘭名字--凱利。我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凱利先生,我們是不是和你簽訂了一個持續到年底的合同?”

凱利先生回答說,他不太清楚。他曾經在一張紙上簽過名,但沒有細看,也不懂上麵說了些什麼。這時,我們的主管,瓊斯上校,他是一個很優秀的經理,但是有一點衝動。他突然叫道:

“好,凱利,你知道我讀了兩遍,你還和我討論了其中的內容。”

“安靜,安靜,上校!凱利先生有權利解釋,我在許多我沒有看過內容的紙上簽過名--那些我們的律師或是合作夥伴交到我手裏的文件。凱利先生說他是在這種情況下簽的合同,這也是可以接受的解釋。但是凱利先生,我一直認為,最好的辦法是把這個一時粗心而簽署的協議先履行完畢,而後在下一次簽合同時加倍小心。你能不能再堅持4個月,到協議期滿,等你再簽協議時,再好好地理解一下內容?”

對此,他沒有作出回答,我站起來,然後說:

“高爐委員會的先生們,你們威脅公司說要撕毀協議,並且要離開高爐(這意味著災難)。除非能在今天4點之前得到滿意的答複,現在還不到3點,但是我已經可以答複你們。你們可以離開高爐,在我們對你們做出讓步以前,高爐周圍肯定會長滿了雜草。作為勞動工人,撕毀協議的那一天是最不光彩的一天。這就是我的答複。”

委員會的工人們慢慢地走出屋子,留在屋裏的股東們都保持沉默,一個陌生人走了進來,他是來談生意的。說他在走廊上看到了很多人。

“我進來的時候,一個戴眼鏡的人和一個叫凱利的愛爾蘭人走在一起,”他說,“你們應該明白,這個工廠裏不許胡鬧,也許現在已經晚了。”

事件經過就是這樣的。後來我從一個員工那裏了解到高爐車間發生的事情。凱利和他的委員會成員走向他們,當然,工人們正等待著他們,人們都聚攏過來。凱利向他們吼道:

“快去幹活,你們這些混蛋,你們在這裏幹什麼?小個子老板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都去幹活,你們這些混蛋。”

愛爾蘭人和蘇格蘭人都有點古怪,但是如果你知道如何跟他們交往,其實他們很容易相處。從此以後,凱利成了我可靠的朋友和仰慕者。他本來是那裏最好鬥的一個。我的經驗是,你可以依靠工人中的大多數,提供給他們一個職位,向他們的頭承諾與他們站在一起。但是即使有時候,他們對首領的忠誠是錯誤的,我們也完全理解,並對他們充滿了敬意。當一個人內心充滿了忠誠,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們隻需要得到公正公平的對待。

在我們的鋼軌廠,又一次罷工的解決途徑是很有意思的。還是在這裏,我很遺憾地說,由各部門的134名工人秘密宣誓,結成同盟,要求在年底增加工資。第二年的生意不太好,全美的其他鋼鐵廠都普遍在減薪。然而,這一些人,在幾個月前秘密宣誓,提出要求說如果不給他們漲工資,他們就不開工幹活。在其他鋼鐵製造企業在普遍的降低工人工資的情況下,我們不可能在競爭對手紛紛采取減薪措施的時候,還給工人加薪。於是,工廠停工,罷工開始了。工廠的各個部門都陷入了停頓狀態。工人們在預定日期的前一兩天離開了高爐,我們陷入了極大的麻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