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節臨近,偌大的柳苑城已經著手於張燈結彩的工夫了,惠蘭又名春蘭,花期雖短,但花香甚香。今時惠蘭尚還含苞欲放,然而淡香已然漸漸彌漫,引來千裏之外百鳥暫棲柳苑,亦是早早誤招惹來成千無功而返的蜜蜂。花柳節將臨,外來人士入城絡繹不絕,城中街道日益熱鬧,燈火如日,徹夜不黯,而城中早夜二市猶勝以往,可謂真真正正的是水泄不通了。
今夜月明星稀,夜市熱鬧非凡。
眾口囂囂,雞犬吠聲,小販叫賣,酒肉舞曲,百聲嘈雜,擾人心神。車水馬龍中忽然怨罵陣陣,男女老少各有,似乎一人在人流擠來擠去而惹得他人心生怨念,一些閨女被揩油後忿忿不甘,偶有幾位大媽嗓門大,怨罵不止,當街嚷嚷“哎呀,哪個死不要臉的摸老娘的屁股,給我死出來”,可誰都聽得出這口是心非的話裏頭實則是心裏絲絲竊喜,讓離得近點的人瞅見其滿臉雀斑都是如出一轍的神情複雜,就不知揩油的那人作何想法。
怨罵聲漸漸沿街一路傳過,回想大媽叫罵嚷嚷場麵沒由來打寒戰的少年左擠右擠,眼不望前,如蟹“橫行霸道”,結果撞上了一位白衣公子哥,歉意一笑,再而前行,躲入人群後便夭夭溜之大吉。以為然險境脫困的聶莊轉入小巷,背靠牆,探頭往外四處張望,見白衣公子哥沒跟來才知虛驚一場,然後躲在角落裏偷偷摸摸數著今夜順手牽羊得來的銀兩錢袋,沾沾自喜,收好就走,可誰知這還沒走幾步,就瞧見那位白衣公子哥竟是近在咫尺,三四個隨從斷攔前後各路。進退兩難的聶莊識相地討好奉上之前從其身上偷摸來的五百兩,千般萬般好說奉承,卻終究還是逃不過一頓惡揍,大喊求饒救命旁人卻隻袖手旁觀,皆是瞥了兩眼被挨揍哀求的聶莊拂袖離去。那位至始至終隻字未吐的白衣公子哥更狠,見聶莊鼻青臉腫,方才罷休,淡然一笑,笑裏藏刀,風度翩翩而去。
見人走遠,本是一臉疼痛難耐、可憐兮兮的聶莊立馬春光滿麵拍著屁股從地上跳起來,脫鞋在那兒掏鼓數著什麼,看得周邊幾位從剛才便一直看戲的小攤販主目瞪口呆,敢情這小子腦子有問題,被人打了還能跟撿了便宜一樣笑得出來?
殊不知被打還笑的人正在那兒數白花花的銀子呢,可數來數去都隻是一個數,聶莊神情一變,唉聲歎氣道:“搞了半天,才到手五十兩不到。晦氣,還以為是條大魚呢,他娘的原來是塊鐵板!不帶這麼玩人的。不行,得尋戶大家拜訪拜訪,不然接下來日子牙祭可就沒法子解決了。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總不能沒吃飽沒喝足就跑回去吧?這臭和尚嘴巴說的好聽,什麼時候到了就會喊我回去,說不準明天就得讓我回去了。罷了罷了,先把戒空臭和尚狗改不了吃屎的惡習給滿足了,也算辦了他交代幾件事中的一件事。哎喲喂,我上輩子造的什麼孽啊,累死累活得替他盡幹些君子不齒的齷齪事。唉,認命吧聶莊,跟著戒空老不死的,就得這命嘞!呸,聶莊啊聶莊,瞧你那點出息,待事情都辦完了,回去必須得讓戒空臭和尚傳授門無上功法才行啊……”
煙雨如花如畫的街巷,聶莊單手抱胸一手托腮,獨自走在路上搖頭晃腦的,沒入人流。
多年耳濡目染,聶莊跟戒空和尚一個樣,絮絮叨叨的毛病又開犯了。瞧他那語調,瞧他那模樣,跟戒空和尚當真是有七分神似,九分形似。
川流不息之中忽而一人駐步抬頭,詭異一笑。
夜黑風高,外邊一片繁華,金府內異常靜謐,環境優雅,燈火幾處闌珊。
身為三州軍政總管的金漢忠前幾日剛從邊境汴州返程歸家,正好打算給兒子金滿門提一門親事,女的乃柳苑城鄰居樊城經略使湯斌大女兒,貌美似水蓮,有“遠觀如出水芙蓉,近看嬌若梨花帶雨”美名,芳齡正值花樣年華。雙使聯姻相成親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了,豈料金滿門敗家不成樣,拴死在風月樓蕭清兒這麼一朵花上,直接回絕,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天涯芳草雖多,但非蕭清兒不娶,把金漢忠差點氣得一口老血噴射而出,一連幾天氣色不佳,頭發也白了好幾根。這幾日金漢忠氣悶呆在萬書閣中半步不出,連被寵愛有加的二女金姬蓉金姬媚都是半步不得入萬書閣內。也就憨傻的金滿堂敢無法無天跑到萬書閣去,給金漢忠送酒飯過去。
二更天,三四個下人端著熱騰夥食,走在蜿蜿蜒蜒路上,往萬書閣而去。
兀然走在最後拎酒下人身體鑽入草叢,沒過一會兒又鑽了出來,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