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在宿舍樓進行了一遍大掃蕩,揪出了好多躲在被窩裏偷夢的勇士。男生宿舍裏糟亂齷齪,臭氣熏天,滿是跳蚤和蚊子。班主任怕傳到身上跳蚤,隻是站在門口衝裏麵扯著嗓子厲吼,用窮凶極惡的聲音將那些倒黴蛋逼出來。學生們睜著沾滿白垢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從裏麵晃出來,滿臉驚慌,等待著狗血噴頭的懲罰。不過班主任出於自身考慮,並沒有讓那些學生去門口接受校長的訓斥。那些學生遵照指示,貓著腰,從大飯廳後麵繞到教學樓後麵,躲過校長那雙鷹似的的眼睛,像遊擊隊員一樣,敏捷地從一個障礙物撲到另外一個障礙物,飛也似的跑到教學樓裏了。
柳鑫等班主任看過廁所後,從牆旮旯的大梧桐樹後閃進廁所,透過廁所牆上麵的磚眼向外望著。眼前看到的場麵總是讓他覺得滑稽可笑。頭遍鈴響起時,沒有一個人動,直等到哨聲吹第三遍時,人們才掀開被子跳起來,找不到褲子的,穿錯鞋的,反穿著褂子的,踩了別人的腳,碰了別人的頭,亂糟糟混成一鍋粥。穿齊衣服的往外跑,一邊跑一縮屁股,一進廁所就憋不住了,可是廁所裏擠滿了人,還得等,急得捂著肚子在原地直轉圈。雖然你爭我搶比售飯的窗口還要激烈,但誰也顧不上打罵,攘外必先安內嘛。
接下來是一陣寂靜,再過一會兒,西邊傳來了稀裏嘩啦的跑步聲。有幾個學生從隱蔽的地方探出頭來,等自己班跑過來,猛地竄出來,插進隊伍中。等到隊伍都跑出大門後,大掃蕩就要來了。柳鑫感到十分奇怪,每天抓住的總是那幾個人,他們是豬腦子啊。班主任氣急敗壞,學生低著頭一遞一下抽鼻涕。他們才不在乎這些,到了班裏還是睡。
柳鑫倒不是跟他們一樣睡不夠,他總是在沒打鈴前就醒來,第一遍鈴後已經穿戴整齊,先不慌不忙上廁所,然後到香滿鎮那邊的一個石墩上坐下,欣賞接下來發生的鬧劇。他也不是想偷懶不鍛煉,他就是不願意像牲畜一樣被人趕著去鍛煉。班主任處理完那些戰利品,便說笑著四散走開。柳鑫從廁所踱出來,吹著口哨,悠哉遊哉地爬上三樓,鑽進宿舍睡覺去了。
姚雲香在案板上梆梆梆地切黃瓜,一口氣將一根黃瓜切完,把黃瓜絲撮到盤子裏,端著走到門口爐子旁。鍋裏的油正在冒煙,他嘩的一聲把菜倒進鍋裏,攪拌著。往常做飯時她都是一肚子火,今天不同,今天他很開心,並且對自己的廚藝很是欣賞。看看這些黃瓜絲,都一般大小,就像擦子擦出來的,但比擦子擦的要光滑得多。他的胃口不好才怪哩。就是太胖了,容易得高血壓,他又不愛鍛煉,寫起詩來半天不動一動。得想辦法讓他動起來。好家夥,那可比登緊十八盤還難。好了。他往鍋裏放醬油、醋、鹽,攪拌均勻,然後把菜撥到盤子裏,火裏填了一塊煤球,堵好,端著盤子走回屋裏,放在小低桌上。先走到裏間,兒子睡得正香,她都有點不忍叫醒他了,可是時間不等人。她用手輕輕撫摸兒子的額頭,兒子一翻身,臉朝裏仍舊睡著。他隻好輕聲叫道:“寶貝兒,該起床了。”孩子沒有反應,她稍微提高了嗓音,一邊學著鳥叫:“布穀,布穀,”孩子一骨碌爬起來,四下看,接著明白被騙了,又想躺倒。姚雲香伸手托住他的脊背,把衣服拉過來說:“布穀鳥就在外麵樹上,吃了飯就能看到。”孩子不情願地穿褲子。姚雲香又回到外麵,跪到床上在丈夫的屁股上擰了一把,一臉怒氣,說:“咄,懶蟲,太陽曬到屁股啦。”
老鄭頭終於在窗戶後麵的亂草叢中找到了碎玻璃,不過不是窗戶上的玻璃,而是一個摔成四五瓣的啤酒瓶。他放下掃帚和簸箕,彎腰把半截酒瓶拿在手中看。裏麵還有一底兒帶著白沫兒的黃水。真是一群敗家子,這麼好的東西不喝完就扔了。都是錢啊。他舉到嘴邊,怕玻璃把嘴唇割破,伸長舌頭嚐了嚐,咂咂嘴唇。嗯,還真有股尿味兒,怨不得他們都叫它貓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