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彷徨無計間,身後腳步踢踏聲、衣袂飄動聲驟然大作,一隻幹枯的大手搭上了仇九肩頭,將仇九搬了個轉身。下一刻,仇九眼中出現了一張刀削般的馬形臉,來人眼中精光閃爍,正一瞬不瞬地上下打量著仇九。
“嘿嘿,和張世卿那死鬼還真有幾分像。”
“小子,張世卿是你什麼人?”
仇九厭惡地用手去撥拉搭在肩頭的大手,那隻大手就好像石頭雕成的,觸之堅硬,紋絲不動。仇九又試著去扳趙能的手指頭,一入掌心便覺有異,扭臉一瞧,六指!就是仇九躲在炕洞下看到的那隻生有六個手指的手。仇九心中被仇恨塞得滿滿的,一張口,低頭便咬。牙齒剛剛掛著手上的皮肉,趙能一抬手,手背抽在仇九臉頰上。仇九隻覺左臉頰像被大青磚猛拍了一下,身子飛出去有三尺遠,再爬起時,嘴角洇出了一縷鮮血。
仇九倔強地挺立在趙能麵前,猶如高樹麵前的小草,雖弱小卻脊背挺直。伸手抹去嘴角的鮮血,手指趙能:“我爹是你殺的?”
“嘿嘿”趙能一陣冷笑,“果然是張家的小雜種。好小子,你爹講過沒有,當年是誰替你死的?說出來,老夫念在你年紀尚小,或許會饒你一命。”
十餘年前,趙能親自監視著手下摔死了眼前這個孩子,當時腦漿都出來了,斷無生還可能。沒想到十餘年後,這孩子居然死而複生,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麵前。趙能知道一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這個躲在暗處的人,讓趙能脊背發涼,急於從仇九口中挖出此人。
仇九雙眼噴火,恨恨地盯著趙能:“狗官,你的話直如放屁!當年你殺死那個嬰兒時,怎麼就沒見你有半點憐憫之心?休說小爺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仇九說不知道,趙能相信,甚至趙能懷疑張世卿都未必知曉仇九僥幸活命的真相,畢竟張世卿是在被押解赴京的路上被人救下的。那時候,張家滿門已然遇害,而自那以後,張世卿也並未到過京師,根本沒有機會獲悉內情。
既沒有問下去的必要,趙能殺心頓起:“嘿嘿,說不得了,老夫今天隻能破個例,斬草除根了。小子,你在陰間可別怪老夫,咱家這也是迫不得已。”趙能自成名之後,就發誓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和孩子,雖說之前也有婦女和孩子因他而死,但也絕非他親手所殺。這並不是趙能心懷仁善,而是他篤信輪回之說,害怕今生造孽太盛,來世被打入地獄。
麵對殺死爹爹的仇人,仇九恨不能生噬其肉,生喝其血,但趙能嘿嘿的冷笑讓仇九冷靜了下來。自己的爺爺,爹爹,還有張家百多口人,都命喪此人之手,若自己再平白搭上條性命,不僅遂了眼前這個大仇人的心願,而且張家的冤仇,從此可就真的石沉大海了。
不,絕不能拚命!仇九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猛一轉身,衝進水窪,連趟帶劃拉,拚命向對岸逃去。
趙能雙臂抱胸,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跑啊!快跑啊!小雜種,咱家看你能跑到天上去?”
眼看仇九已渡過大半水麵,趙能收了笑聲,雙臂掄動,雙腿微屈,作勢欲撲入水中。“咦……”趙能猛然頓住身形,定睛向水中打量。
仇九在水中腳趟手劃,鬧出好大的動靜,原本波瀾不驚的水麵,以仇九為中心,猶如湯沸,水花四濺,一圈圈漣漪向四周擴散開來。隻見水草中,沙土下,石縫中,一條條白的、黑的長蟲,扭動身軀,擺成S形狀,快速向仇九遊去,足有幾十條。白蛇通體雪白,黑蛇遍身黝黑,皆泛著亮光,如鬼似魅,又像索命幽靈。
趙能驚出一身冷汗,身子晃得幾晃,雙腳釘牢在地麵,硬生生刹住了前衝的身子。
仇九對快速襲來的死神渾然不覺,隻知拚命跳跑。近了,再前進兩丈就可以上岸了,仇九加快了動作。驀地,左小腿上傳來一陣巨痛,仇九顧不得低頭查看是什麼東西襲擊了自己,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點,再快點!到岸上就安全了。”
才邁得幾步,左腿漸失知覺,疼痛轉成麻木,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仇九拖著左腿,雙手狠勁劃水,右腿幾乎單跳著在水中艱難前行。蛇毒上行很快,仇九頭暈眼花,湖岸看上去模糊一片。仇九努力向岸上滾落,昏迷前,感到右腳又是一陣巨痛,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