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之時,從汪府出來一溜十餘架大馬車,這一反常現象表明,汪品浩果然從趙能那裏得到了警迅,開始未雨綢繆了。
趙能一馬當先,騎行在馬車隊的最前麵,車隊兩側,是數十騎汪府護衛。車隊中沒有暖轎,馬上之人也不見汪品浩。從觀察到的情況,竇成無從判斷汪品浩是否藏身其中,是轉移財產還是要跑路?
但無論哪種情況,竇成都不會允許馬隊離開,於是現身出來阻攔。汪品浩尚未定罪,仍是大司徒身份,竇成他們當然不能與之公然發生衝突,因此都用黑巾蒙麵。
竇成與趙能首先交上了手,竇成雖未以真麵目示人,但趙能剛剛與之動過手,而且吃了大虧,對竇成的功夫印象很深刻。甫一交手,便知這個人就是那個削掉自己第六指的人,情敵不敵,虛晃幾招,竟然棄了坐騎,隻身跑了!
汪府的護衛見帶隊的趙能都跑了,哪有心戀戰,車隊被逼得重新退回了汪府。汪品浩仍是司徒之身,此刻尚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因此竇成見馬隊退回了汪府,也即收手,留在司徒府外繼續監視。不過這一耽擱,想要追趙能已然不及。
仇九雖極度痛恨汪品浩這個造成張家滿門被斬的罪魁禍首,但就仇恨的程度來講,他更恨趙能,甚至想到他的名字,都會腦爪仁痛。因為,就是這個人,殺死了爹爹——仇九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使仇九從此成了孤兒;就是這個人,將仇九打落懸崖,讓仇九差點丟了性命;就是這個人,六年多來如附骨之蛆,屢次陷仇九於險地,直欲除仇九而後快;也是這個人,今晚將磚頭一塊塊砸在自己身上,想要活活埋掉他。
但是,就是這個人,這個趙能,這個雙手沾滿了張家上下百多口人鮮血的趙能,竟然跑了!仇九心情如何能好?
回到客棧,兄弟們知道大哥心情不好,誰也不說話,默默地為仇九準備明天上朝的東西。苒果替仇九處理完最後一道傷口,又將一套漿洗的幹幹淨淨的衣服放在仇九床頭;五兄弟將飯菜給大哥端過來,道聲“保重”,自去客棧外麵值守;範進將密信、腰牌揣進仇九將要替換的衣服口袋,囑咐聲“大哥,安心休息,明早我叫你”,帶上門出了仇九的客房。
來自苒果和兄弟們的關懷,仇九點滴於心,直覺滿胸滿懷的溫暖與感動,將心中滔天的,濃如實質的仇恨都衝淡了。迷迷糊糊中,也不知是夜半幾時,仇九終於睡著了。又是迷迷糊糊中,仇九聽到範進在外麵輕輕啄門:“大哥,該起來了。”
待起床出來,溫熱的洗臉水已放在凳上,熱騰騰的飯菜也上了桌,仇九又一次感受到來自兄弟們的溫情。洗漱用飯已畢,仇九帶著眾人的祝福,直奔未央宮而去。
一路打聽,到達未央宮時,已近卯時。皇宮守衛驗了腰牌,檢查是否攜帶兵器,便即放行。竇成已安排下人在宮門等候,剛跨進未央宮,就有人迎上來,問清仇九身份後,前麵領路而行,在紅牆綠瓦間穿行了二盞茶的工夫,來到一處高大巍峨的大殿前。帶路的人囑咐仇九原地等候,自去通報。
仇九原地等了很久,望著高高的宮牆,巍峨的宮殿,漸隱的星星和東方天際的一抹魚肚白,想到爺爺和爹爹曾在此麵聖領旨,想到這些年一路走來的艱辛,思緒萬千。
不時有峨冠博帶的王公大臣從身邊經過,用探詢的眼光打量仇九,也許是對時不時出現在未央宮的陌生麵孔早已見怪不怪,並未有人過來詢問。
不知不覺辰時已過,自卯時入宮,已經等候了一個多時辰。夜露深重,仇九身上都見了潮濕,也不見有人來理會,正感不耐,忽見一個手持佛塵的宦官直奔這裏而來。宦官又重新查驗核對了一番仇九的身份後,再未多說什麼,將仇九引進議政殿,安排在邊角榻上跪坐。
仇九的出現,將議政大殿內幾十雙目光吸引了過來。除少數幾人對仇九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心知肚明外,其餘堂上大臣皆不解為何這個頂著滿頭滿臉的傷口,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青年會出現在這種普通人一生都難以踏入的嚴肅殿堂。一時間,議政殿內,文武大臣交頭接耳的嗡嗡議論聲四起。這其中,絕大多數人大搖其頭,表示既沒見過這個俊朗青年,更不知他為何出現在這裏,少數幾個知道原由的,卻也跟著裝聾作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