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後一級台階上,首先映入眼瞼的,是四處散落的木頭石塊、泥漿磚瓦等建築材料。
東台頂偏北的一處高地上,可見台基廊柱、蓮花石雕、挑簷高脊,寺院已見雛形。
佛寺下,就是仇九站身處的廣場。
廣場上,一身披灰袍的落發老僧正在揮帚打掃。
老僧對仇九的到來恍若未見,掃地的動作不疾不徐。
仇九在觀察,就像一個真正的遊客那樣,很感興趣地欣賞著望海峰上的建築布局、地形走向和鬆柏怪石,卻用餘光審視著灰袍老僧。
在老僧眼中,確切的說,老僧心中,仇九就像一縷空氣,一粒塵埃,因為他自始自終都沒有抬頭看過仇九一眼。
這一點,仇九百分百肯定!
“請問長老,這裏是望海峰嗎?”
沉默是必須打破的,沉默的時間久了,就會啟人疑竇。仇九自問沒有老僧的定力,主動打了個問詢。
灰袍老僧無動於衷,繼續著自己的清掃工作。
“請問長老,這是望海峰麼?”仇九加重了語氣。
老僧依然故我,甚至轉了個身,背對仇九。
真把爺當空氣了不成?仇九火氣上撞,上前幾步,站在了老僧正麵一尺處,大聲道:“長老,這裏是望海峰麼?”
仇九的雙腳就站在掃帚前一尺處,隻要老僧不瞎,必定會看見!
老僧抬起頭,麵帶惱怒,目中神光熠熠,僅是一閃,旋即轉為灰黯,以手指口,發出一疊“啊,啊”聲。
“不好意思,打擾了。”原來是個啞巴,仇九閃身讓至一旁。
尚未完工的大殿和僧寮就建在高台上,燒香拜佛和齋飯住宿都在上麵,仇九不再理會掃地僧,邁步踏上了台階。
行止半途,仇九忽覺脊梁上一陣發冷,如芒在背。
一雙眼睛正冷冰冰地盯在自己背上,他並沒有回頭瞧,因為,他不能與之對視。
仇九自離開鎖龍穀以來,為報家仇,走南闖北,居無定所,倒也去過幾座寺院,可僅在寺門外粗略一瞧,就覺得這座寺院雖占地不小,但也太過於簡陋了些。無它,長寬都在五十丈以上的諾大一座院落中,佛殿僅有一座,而且又矮又窄,寒酸至極,倒是供僧人居住飲食的僧寮灶房數量眾多,而且闊大,看得出很多還是舊有的。
暄賓奪主!這是仇九生出的第一感覺。
仇九隻向寺院內掃了一眼,便沿著高台邊緣四處溜達。抻腰展臂,舉目四望,還不時感歎。
“風景迷人,空氣清冽,真是個好地方!”
“施主,所為何來?”一個灰袍年青僧者走過來,雙手合十,打了個問詢。
那時候佛教剛興,信眾稀少,各處寺院門前冷落,前來燒香理佛的人並不多。仇九的到來還是顯得比較突兀,因此在第一時間,知客僧就出麵接待。
“這位師父,我是來遊覽的,不過……”仇九笑眯眯看向青年和尚,“既然被人稱為施主,我似乎應該到佛前上柱香,布施點錢兩才對。師父有勞,前麵帶個路吧!”
青年和尚看了看仇九胸前的木牌,沒再多說,轉身先行。
仇九隨後跟上,跨進寺門,直奔佛殿。期間,仇九問了知客僧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他始終“嗯嗯啊啊”含糊以對。
佛像塑的寒酸而粗糙,仇九上完香,問道:“師父,上麵這尊,供的釋迦牟尼吧?”
“嗯,是,是……賈母……呢。”青年和尚表情迷惘,就著仇九的話胡亂應付。
什麼?是賈母?還呢!這什麼和尚啊,真叫我佛含羞!
“啊,是在下記錯了,上麵這尊不是賈母,應該是如來。”仇九疑心頓起,再一次試探。
“嗯,啊,也許,大概吧。”青年不置可否。
新入門的僧人,基本得從打雜做起,沒有個三五年熬頭,做不到知客僧的位置。
釋迦牟尼即如來,如來就是釋迦牟尼!能熬到知客僧的職位,卻連這麼粗淺的佛家知識都不知道,很有些說不過去。
“師父你看,天已向晚,能不能行個方便,給在下安排個食宿?”仇九不再多問,也無需再問。
青年和尚沉吟不決,既沒允諾也沒拒絕,看上去很為難的樣子。
“師父放心,我還要去北峰瞧瞧,天亮就走。”仇九向知客僧手中塞了一大把銅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這個冒牌和尚,一點佛心也無。
知客僧匆忙將銅錢揣進僧袍,道:“不是不願留施主住宿,隻是小廟剛建,條件簡陋,禪房數量有限,貿然留下施主的話,小僧恐方丈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