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輛黑色的運鈔車從右方駛來,慢慢減速,然後在對麵的長沙銀行停了下來,透過幹淨的窗戶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看著那幾個從車上下來麵露緊張的持槍警察,我差點笑出聲來。這裏視野開闊,這個時間更是人煙稀少,隨便一個人走在路上都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誰沒事在光天化日之下來搶押運車裏的錢?此番謹慎實在太做作了,真是杞人憂天,浪費了警力和納稅人的錢。
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押運車和銀行的交接,頓生好奇,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輛車不放,心裏甚至隱約期待發生點什麼有趣的事情。
這倒不能怪我唯恐天下不亂,我總以為人世間大多數犯罪都源於對生活的不滿,而我對生活最大的不滿就是虛耗時光。倒不是真的如此惜時如金,隻是對於明晃晃地這樣讓時間流逝不能容忍。
“砰!”刹那間發出一聲巨響,押運車騰空彈了起來,車身側翻,我的視線裏變得全是煙霧。模模糊糊地看見有一輛皮卡車停在剛剛押運車的那個位置旁邊,有兩個人跑了下來,看起來身形並不算特別高大,他們什麼都沒有耽擱,直接拿了幾個箱子就跑回去,車子馬上駛離。整個過程準確、迅捷、幹淨利落,我看得直瞪著眼。
恍若夢境,我揉了揉眼睛,以為還沒有清醒,但事情就在眼前,真得不能再真了。
茶館老板急匆匆地跑到門外,此時煙霧已經散去,天空和地麵都恢複到了之前的模樣,隻是多了一輛被炸毀的押運車和幾具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裏,看見的人不多,即使被這轟動的爆炸聲引出來的也很少,但都傻了眼。
作為這個國家規行矩步的一等良民,從未有過如此驚心動魄、難以言表的經曆,我的腦海中好像有什麼在飛速運轉。
拍戲嗎?怎麼看都不像。安全演習嗎?那未免太誇張,畢竟是真的車毀人亡了。搶劫嗎?如果我的對麵站著上帝,他一定能看見我頭頂上一萬個大大小小的問號。
所以當張一風到了以後,我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靜。他也過了好久才接受了從我口中和現場畫麵得到的如此駭人聽聞的事實,對於同樣幾乎沒有涉足校園之外世界的他來說,自然也覺得驚悚。
我們簡單吃了晚飯後就心照不宣地分開了,我住在離他兩條街距離的另一家酒店,第一次來這邊,因為隻住幾天,所以並沒有對飲食和住行費心思地精打細算。
晚上躺在舒適的大床上,卻徹夜失眠,那些誇張的畫麵始終在我的腦海裏縈繞,似夢非夢,很難分清楚現實和幻覺,我想到了小時候從六樓摔下僥幸未死,隻把右臂斷成了三截,家裏人帶著我去寺院燒香。想到了高考進行到最後一科——理綜的時候,時間隻剩幾秒,我改了四個選擇題的答案,最終幫我壓線考上夢寐以求的南大。想到了大一時騎自行車把一個橫衝直撞的學姐撞進了醫院,以為闖了大禍,後來檢查沒事卻不了了之了。想到了喜歡的球星梅西最終舉起了大力神杯,成為了與貝利、馬拉多納和齊達內比肩的球王。一切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都攪弄在了一起,如置身無邊的黑暗深淵之中,空洞、不可捉摸、似有還無,這樣千絲萬縷的思緒會一直纏繞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