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誇特在初春的大峽穀飛行,他要為妻子艾瑪和兒子庫恩去遠處捕食。
那是初春,庫恩更像一隻白色羽毛的雞雛,弱小得讓你沒有辦法相信他是一隻黑鷹,很難將他與凶猛傈悍無情捕殺放在一起聯想。父親為他捕來錦雞、野兔,母親用利爪撕碎了一口一口喂他。
誇特的家在大峽穀的峭壁上,烈日曝曬著那裏,而對庫恩來說強烈的光照是難以忍受的,除非萬不得已,一般總是誇特獨自去獵食,艾瑪留在巢中用巨大的身體為兒子遮蔽烈日。
而這個春天有點特別,在庫恩還是一隻雛鷹時,誇特除了捕食之外又多了一份工作,一次次地銜回樹枝,看樣子他打算在峭壁的另一頭再築鷹巢。
鳥類學家為艾瑪和誇特的行為不解,依照常年的觀察,黑鷹一生中幾乎隻有一個鷹巢,除了黑鷹們嚴格遵循一夫一妻製、白首到老外,還因為黑鷹一年隻交配一次,在冬天孵育一個後代,到小鷹八個月大的時候,他已經能飛行和自行捕食,父母們把他逐出家庭,接下來是又一個後代……每一代黑鷹都遵循著他們的本性刻板地生活著。
誇特一邊與艾瑪共同喂養著小鷹,一邊興奮地修築新巢。
接下來的事實證實了誇特築巢的動機:為配偶築巢是飛禽走獸們也是整個動物圈亙古不變的求愛方式。
艾瑪和誇特交配了。在初春的非洲大峽穀。
盛夏,庫恩白色羽毛還未全部褪盡,艾瑪在新巢又孵出了她的第二、第三個孩子。又是一對稚嫩的雛鷹。
該隱兄弟的出世把他們夫妻的驅逐行動提前了,或者說混亂了,誇特和艾瑪開始猛烈地攻擊庫恩。庫恩的體形已經趨於一隻碩大的黑鷹了,但還是一隻不會捕食,不會獨自飛行的黑鷹,被父母驅逐到離家200米處的平原。獰貓禿鷲等食肉類動物無時不在窺視著這隻巨大的嬰兒。
盛夏一場大火消滅了許多生命,黑鷹禿鷲獰貓共同稱霸這一片峽穀,這是他們的樂園也是糧倉,弱肉強食雖然殘酷,但這是天道。大火以迅速強硬的方式變美麗為荒蕪,變富饒為貧瘠,這些巨型禽獸賴以生存的小生命銷聲匿跡,也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和平共處。誇特和艾瑪在禿鷲的巢穴周圍飛旋,自己一家已經餓了數日了,孩子的嗷嗷待哺,自己的饑腸轆轆逼使他們企圖獵殺其他巨禽的幼兒。艾瑪和誇特遭到了更猛烈的反擊,禿鷲大家族群起而攻之。
誇特夫婦不得已隻能長途飛行去峽穀之外找尋食物。
在他們的家中,該隱殺弟的古老故事正在上演。還不會啄食的該隱,曆經幾日的饑餓,已經很虛弱,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都顯得困難,但被本能驅動著,以並不鋒利的牙口從弟弟的後背下口,一點一點撕裂弟弟的身體,這個殺弟的過程因為該隱虛弱的原因而變得斷斷續續,終於到艾瑪和誇特飛回時,它們的第三個兒子已變成了一具小屍體。誇特急速衝撞妻子的身體,又以更快的速度飛離現場。
誇特在半空飛旋。
接下來我看到了這一生最難忘的一個鏡頭:艾瑪咬住兒子的屍體,用緩慢的速度咀嚼吞咽他……
又一次遠途飛行。艾瑪誇特夫妻向峽穀外飛去。
解除饑餓,繼續活下去,這一切遠遠比悲傷來得有力得多。
庫恩在平原上練習起飛,晝伏夜行的獰貓改變了習性,光天化日之下無聲無息地靠近庫恩。幸好父母飛過,他們俯衝下來,激烈地攻擊獰貓。
而此時獨自留在家中的該隱在烈日之下無處可躲,徒勞地挪動身體……
曆經一天,艾瑪和誇特夫妻終於看見了一隻野兔,奮力捕殺了它。
傍晚時分,艾瑪提了整隻野兔飛抵鷹巢,而該隱已經死了。
艾瑪看著這一切,呆滯了片刻,她的反應很現實,她還有一個兒子,一個身形巨大但不會捕食的兒子,她抓起食物,向庫恩處趕去。
在離開鷹巢200米遠的地方,留下一對黑白相間的翅膀,等待母親的甚至不是一具完屍……
在看過這個關於飛禽生活的紀錄片後,我反複地跟朋友們說,我很悲傷。我知道我必須寫,隻有寫,才會恢複平靜。
生何歡,死何苦,我相信這一切永恒存在著,在我們也在他們的故事中永恒存在。
(俞蓓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