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如果步昆侖如果刀勢受阻,就此後撤,那麼他所掌握的先手攻擊之利,將會完全喪失,置自己於挨打的局麵,可是繼續前攻,又會受到倪焱在旁掣肘,情勢也不樂觀。
若是在八天之前,步昆侖尚未開啟第四道星辰鎖,那麼隻有暫退一步,再變招應戰的一條路可走,然而此時的他,己經修成了元嬰,對定天刀法的了解更深入一層,境界之高,早就超越八天前的自己。
在剎那間,一個意念泛過腦海,他朗吟一聲:「天若有情天亦老。」整個身軀裹著一幢火光,螺旋似的急轉,就此衝天而上。
向豹攻出的八刀尚未觸及步昆侖的刀勢,已被一股急旋的刀氣擋開,強大的力量逼得他也旋轉起來,好不容易穩住了,隻見倪焱仍在滴溜溜的旋轉中,就像一個鑲著金邊的大紅陀螺在打轉。
向豹駭然忖道:「這是什麼刀法?怎麼會讓人轉圈子?」
他的目光一落在手中的金背大刀上,頓時冷汗直流,麵如死灰,因為他所持有的這柄大刀,刀刃翻卷,有三十多條裂痕,扭曲的刀身已不成形,甚至比一枝廢鐵條都不如。
難道這就是隨著他征戰多年,曾經砍殺數十名宿敵的名刀嗎?金背龍刀也曾在江湖兵器譜上的名刀序列中排名第九,雖然比不上向定一的斷龍刀,卻也算得上一柄名刀。
可是這把名刀卻毀於一旦,八刀攻出,留下三十多條裂痕,可見得步昆侖在急速旋轉的剎那,用超過向豹四倍的快速,讓銳利的刀芒在金背龍刀的鋒刃上,留下了切割的傷痕,表麵上刀網未破,實則刀網尚未組成,定天神刀的刀芒已經早一步落下,才會形成這種狀況。
向豹在瞬間想通了這個道理,也更為驚駭,他知道自己若不是仗著有把好刀,恐怕此時已成為一具傷痕累累的死屍了,想到此處,雙腿一軟,才發現體內真氣即將耗盡。
抬頭仰望步昆侖急旋到了四丈多高,就像一條曳著光尾的幻影,向豹好像覺得自己落入一個噩夢裏,他連退五步,坐倒於地,眼中露出驚懾的神色,兀自仰望半空中的步昆侖,彷佛中了邪,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從倪焱出手,到向豹伺機出刀的整個過程,也僅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而已,那電光石火的瞬間,步昆侖和向豹、倪焱三人究竟如何交手,向彪縱然相距才六七丈遠,依然沒有看清楚。
他隻看到刀光火影,耀眼欲盲,才眨了下眼睛,便見到步昆侖急旋著衝天直上,騰空掠起數丈。
不過他倒很清楚的聽到那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心裏想著下麵該要接哪一句?立刻意念一轉,忖道:「本教有哪種刀法,是以這種身法出刀的?既不是小挪移,也不是大挪移,就這麼轉著,有什麼用?」
這個想法才一浮現,他立刻就看見倪焱也以逆轉的方式旋了出去,而向豹則退出數步,仰天一跤跌落,坐在地上。
向彪大驚,拔出蒼龍刀,一式「蛟龍出海」施出,幻出七條刀芒,身隨刀走,斜飛而去,躍到了向豹的身邊,拉住了他,問道:「三哥,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向豹似乎回過神來,籲了口氣,道:「太可怕了。」
向彪不明白他的意思,向豹亮了亮手中的金背龍刀,苦笑道:「老五贏了,我們都輸了。」
向彪眼見刀身遍體傷痕、刀刃片片翻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可是他具備了強烈的賭徒性格,既然已經和向定一加賭了一萬兩銀子,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就此認輸。
所以他的目光一閃,瞥了仍在空中的步昆侖一眼,問道:「三哥,你們總共出了多少招?」
向豹眼光有些呆滯,仰望著步昆侖,遲疑了一下道:「好像一共是十二招吧?我也記不得了。」
向彪雖然心中驚駭,卻自認可以撐過八招,於是低聲道:「三哥,你先歇著,下麵看我的。」
他認為向豹之所以輕易落敗,是因為步昆侖太了解向定一的武功所致,所以他必須避免重蹈覆轍,要使出步昆侖從未見過的刀法,並且以厚實的修為作後盾,以深湛的內力攻擊步昆侖,逼使對方無法搶得先機,那麼憑著他豐富的戰鬥經驗,縱然不能取勝,也一定可以撐過九招。
他相信隻要自己以快速的攻擊,連續出刀,必然能越過二十招的門坎,也就贏了這場賭局。
剎那之間,一股強大的鬥誌從心底湧起,向彪長嘯一聲,騰身而出,躍到步昆侖身下,盤刀於頂,舞出一朵朵似真似幻的刀花,等候著他從空而降,然後伺機出手。
這時他眼裏可沒什麼少教主,隻有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心裏明白此事無關生死,就算不敵,也不致於喪命,反正有向定一等在後麵,可以替他解圍,倒是要拿出一萬兩銀子,比殺了他還要令他難過。
是以他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得逼使步昆侖難以落地,就利用這大好時機,撐過九招。
在神教中,有一個特殊的組識是專司負責刺殺的工作,隸屬於土旗令主麾下,這個剌客營中最擅長的輕功便是迷蹤功和十八招鬼影刀法,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暗器手法。
向彪當年在少教主身邊充當侍者,極得老教主的信賴,所以他的行動極為自由,有一次隨著少教主到五旗令去巡視,便見識了剌客營訓練的情形,開始迷上了那些暗殺的手段。
雖然後來他並沒有改投土旗令,不過斷斷續續的,己把剌客們的功夫都學全了,隻是一直都沒機會發揮,尤其是隨著少教主繼任之後,他的地位越來越高,更沒有什麼人值得他出手,都幾乎忘了自己還有這種本領。
直到此時,當他看到向豹失手,才想起可以出奇不意的使出十八招鬼影刀法,加上迷蹤功和暗器,憑著自己深厚的內力,就算不能取勝,也一定可以撐過去。
他既然己經打定主意,便不再多想,舞出幢幢刀光,仰望著緩緩降下的步昆侖,提起一身真力,蓄勢待發,縱然沒有攜帶暗器,也準備奮力一搏,取得最後的勝利。
步昆侖此刻眼裏完全沒有向彪的存在,他的腦海中浮現的是隨著那招刀法而衍生的各種招式,這些招式之繁複,早已超越那招「開天劈地」原有的九個變式,從十八招逐漸幻變為三十六招,以至於七十二招。
這些招式有如電光石火般的閃過,就在他距離地麵仍有二丈多高時,向彪已飛身躍起,連續劈出三刀,向他下盤攻去。
步昆侖被淩厲的刀氣所驚,拉回了深潛的意識,已發現危機所在,剎那間,眉心湧出一股清流,立刻貫穿全身,隨著他的心意一動,正在下墜的身軀已斜飛而起,在虛空中又升起了五丈。
向彪三刀出手,後勢尚有三刀,可是步昆侖卻完全違反了他的認知,不但沒出刀相抗,反而在沒有著力點的情況下又騰升而起,讓他原先的盤算完全落空,頓時使他大為驚訝。
仰望步昆侖在繼續飛升,他咬了下牙,忖道:「老子不相信你會跟鳥一樣,就這麼飛在天上不下來。」
心意一變,他伸手從囊中掏出一錠銀子,反手捏碎,以滿天花雨的手法灑了出去,瞬間一片銀光閃爍,數十塊碎銀已夾著強勁的力道,向著步昆侖射去,而向彪也在同時落了下來。
他換了口氣,抬頭望去,正好看到步昆侖置身在暗器網內,心想,你隻要身中一枚碎銀,包你真氣一泄,非掉下來不可。
這個想法才一浮現,步昆侖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代之而來的是一幢爍亮的強光,幾乎讓向彪無法睜開眼睛,他快速的換了個方位,伸手遮住額前,想要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已見到一大篷銀粉隨風飄落。
向彪駭然忖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發出去的碎銀暗器,全都被絞碎成粉?」
他的心裏雖然這麼想,卻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當下一脫大袍,運起一身勁道,貫注在衣袍上,用力往上一揮,剎那之間,大袍有似一塊鐵板,被他擲得飛騰直上,而向彪也施出迷蹤步的輕功身法,躍上了大袍。
向豹和倪焱看到向彪如此拚命,齊都為之一驚,眼看那件飛袍到了二丈多高,便落了下來,而向彪卻又從袍上躍起,揮刀攻向已浮空五丈多的步昆侖而去,他們二人忍不住大叫。
向彪一刀快過一刀,把自己一身修為,毫不保留的施展出來,他不相信憑著自己二十多年的功力,會比不過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毛孩子,縱然那個年輕人是少教主,他也不服輸。
所以他連環四刀劈出,可說已經把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急嘯的刀風和淩厲的刀氣,交織成數十條燦爛的光影,攻向步昆侖而去,那種氣勢比他當年對付黃河七怪還要威武得多,簡直是抱著一去不回的決心,拚了命也要獲得勝利。
隻可惜他這一身功夫,對付的不是別人,而是神智漸開、深藏在識海中的記憶,在慢慢浮現中的步昆侖,這四招十六刀劈出,就算天刀向定一在此,為了避免兩敗俱傷,也得稍稍退讓,避其鋒銳,再趁機出刀。
可是步昆侖卻不同於一般的高手,他所修的是仙道,所持有的是定天神刀,在他的眼中,此刻的境界已是千招萬招隻是一刀,向彪的十六刀所組成的刀網,最少有六十四個破綻,他隻要選擇任何一個破綻出刀,就可以破了對方的所有刀招。
意念動處,他揚刀斜劈,刀光閃爍出一道優美瑰麗的半弧,急速的落下,這一刀直取向彪的項上首級,絕非那個全是破綻的刀網所能攔阻的。
剎那間,冷洌的寒芒已透網而入,向彪的胡須被刀風削斷,他已感受到死亡的陰影正籠罩著全身,血液在瞬間凝結,隻有閉目等死。
他非常的不甘心,完全不清楚那道刀光從何而來,又怎能穿透自己所布下的十六道刀網?在這生死係於一線之際,往事有如電光掠過腦海,耳邊倏然響起向定一的大喝:「少教主,刀下留人!」
向彪睜開眼睛,隻見一縷刀光從眼前閃過,浮空而起,在沒人握持的情況下,盤旋飛舞,那種情景令人難以想象,使他完全忘了自己仍在空中,隻是瞠目結舌的看著那把飛旋的大刀,然後在渾然不知的情形裏,從四丈多高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