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街一帶,是城裏最繁華的商業區,尤其是臨近南大街的那一帶,由於聚集了六、七家青樓和十幾間客棧、三十多座茶館跟數不清的大、小飯館,所以入夜之後,更是人聲鼎沸。
不過此刻尚在午時末,除了茶樓和飯館之外,路上難得看到什麼行人。
管必成坐在望蜀茶館的二樓包廂裏,手托下巴,斜靠窗邊,望向十多丈外的尋花樓,雙眉緊鎖,眼中卻是一片茫然,他到現在都不清楚,自己作假帳、偷盜鏢局裏的公款,以及養了個十九歲小妾的事,又怎會被那個鏢局中人人視為廢材的大少爺發現?
雖然這一次,他隻要求「借」了一千多兩銀子,說要到尋花樓來賭錢,頂多二個時辰就會還,可是天下哪有穩贏的牌局?看來這一千多兩銀子,多半拿不回來了。
這十多年來,他在隱龍堡做總管,大概隻汙了二千多兩,可是轉到了青雲鏢局,還不到五年,已經扣了一萬多兩,除了在城裏城外買了三所宅子、二間店鋪之外,還把剩下的錢存放在錢莊裏,每個月放放利息,也有近百兩的收入,就算不拿鏢局給的月俸,也夠他養二個小妾了,可是他還是要繼續貪汙下去,直到被大少爺抓到把柄為止。
管必成想到這裏,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倒不是他心痛那一千多兩銀子,而是把柄落在大少爺手裏,以那個浪蕩子的習性,隻怕需索無度,以後每個月都會找他要錢,幾年下來,恐怕自己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財富,會被掏空,讓自己又打回原形。
這還是其次,最可怕的還是大少爺若是無法從他這裏拿到錢,很可能會向總鏢頭揭穿他的罪行,到了那個時侯,縱然步青雲不出手,恐怕老堡主步千裏也不會放過他,就算步老夫人是他的姑媽,替他求情,也必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到時候成了殘廢,又被逐出鏢局,隻怕比死還要痛苦。
管必成一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冷顫,垂下頭去,望著街上的行人,想著要如何擺脫這個困境,脫離大少爺的控製?
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法子可用,那就是把步昆侖和楊迪殺了滅口,才能避免事機敗露、家毀人亡。
管必成眼中泛起了殺機,暗暗道:「步昆侖呀步昆侖,你可別怪我狠心,誰叫你好好的大少爺不做,要來查我的隱私,還藉此勒索我,非要搞到我身敗名裂不可?你既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他換了個姿式斜靠在欄杆上,側眼瞄了下坐在桌旁的一個黑衣人,那是楊迪派來保護他的刀客,管必成知道,名雖保護,其實卻是監視他,因為大少爺很明白的告訴他,等到賭完錢,就要由他陪著回到隱龍堡去,不能讓他就此回到鏢局去。
管必成收回目光,再度投向街上,心想,以大少爺那個腦袋,絕不可能懷疑他汙了局裏的錢,多半是楊迪出的主意,而且能在短短的三、四個月裏,就從總局和其它幾個分局裏查到他貪汙的證據,必定要有很詳盡的計劃和許多人的參與,才能有這種結果,所以要殺人滅口,不僅要除去楊迪和步昆侖,恐怕後麵的主謀者也得除去,才能完全消除心頭大患。
管必成想著那個主謀者究竟是誰?立刻就想到了鏢頭楊豪身上,就在這時,他見到四、五個剽悍的灰衣大漢從五丈外斜對麵的飯館裏,說說笑笑的走了出來,其中二人極為眼熟,想了一下,馬上就記起了他們是聚義門的武師,一人姓秦、好像叫秦剛、另一人則是他的同宗叫管瑞生,是綿陽人,如果算輩份,該是他的遠房侄子。
管必成精神一振,心想,聚義門是本地的一個大門派,門主江義傑外號奪命刀客,門下弟子有三百多人,在四川境內,足以和峨眉、青城二派相抗衡,比起楊迪出身的岷山派,勢力還要大,自己若是要買凶殺人,管瑞生可以說是第一人選。
他盤算了一下,覺得此計可行,準備花五千兩銀子除去楊豪、楊迪和步昆侖三個人,至於其它的黨羽,就不放在他的心上了,隻要取回那幾張貪汙的證據,他相信無論任何人投訴他,總鏢頭都不會置信。
他探首出窗,向著斜對街的管瑞生招手,喊道:「瑞生,管瑞生,我在這裏……」
管瑞生還沒聽到他的呼喚,坐在同桌的那個黑衣人已沉聲叱道:「管老兄,你要幹什麼?還不快老實的坐好,大少爺就快來了。」
管必成怒道:「怎麼啦!我跟熟人打個招呼都不行啊?什麼時侯我變成囚犯,要受你的控製?」
他一生氣,那個黑衣人的態度立刻軟化下來,堆著一臉的笑,緩聲道:「大總管,你別生氣,小人受大少爺之托,保護你的安全……」
管必成道:「少說廢話了,我頂多再多等半個時辰,如果昆侖不來,我就回鏢局去,他誤了事,可別怪我。」
他轉過頭去,想要再招請管瑞生和其它四人一齊上樓,大家喝個茶,套套交情,也好替以後買凶殺人的行動,鋪一個路,豈知一轉身,立即便見到二個騎士遠遠而來,頓時眼前一亮,幾乎都看呆了。
敢情那領頭的一位女騎士,身穿綠色薄綢勁裝,胸前掛著一串珍珠項鏈,楊柳細腰僅堪一握,修長的雙腿垂落在馬腹,腳上一雙鹿皮短靴,蹬在馬鐙上,形成優美的線條,令人看了熱血沸騰。
可是她的秀靨卻是充滿了清純聖潔的神韻,讓人不敢直視,唯恐會褻瀆了佳人,也更顯現自己心中的汙穢。
管必成呆了一下,不敢再多看一眼,趕緊轉移目光,落在另一個騎士身上,隻見他英挺高大、體形健壯,一張臉孔有如刀刻,五官俊秀、輪廓分明,全身揚溢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陽剛氣息和強大的氣勢。
管必成從沒見過如此英武雄偉的年輕人,卻對他那強大的氣勢感到極為熟悉,仔細一想,正是和他在鏢局裏碰到的那個醜漢有些相似,顯然此人也是一個武功超絕的刀客,隻不過一醜一俊,二人之間的不同,真是天差地遠,令人難以置信。
他正在想著那句「人比人,氣死人。」俗話,但見管瑞生、秦剛和其它三個壯漢一看到馬上的二人,呆立一會,很快就跪在路邊,磕起頭來。
管必成驚訝無比,不知道那雙璧人是什麼來曆,竟然會讓聚義門的武師當街跪下,忍不住探首窗外多看幾眼,卻不防那座欄杆經不起他全身的重量,立刻斷裂開來。
他驚叫一聲,就從缺口掉落下去,連坐在旁邊的黑衣人都來不及伸手,見他倒栽蔥的跌下,也是無法可想,生恐看見腦漿四溢的慘況,趕緊閉上眼睛。
管必成在這生死一瞬間,也閉上了雙眼,腦海中一片空白,心裏卻還惦記著他的萬貫家財和嬌妻美妾,陡然,隻覺得自己被一股柔和的氣勁裹住,然後整個身子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又倒轉過來,穩穩的站在地上。
他好像做夢似的張眼一望,首先就看到那張俊美英挺的麵孔,呆了一下,又聽到有人叫道:「叔叔,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