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來,鬆濤陣陣,步昆侖凝目望著那座崖壁,隻見布滿著苔蘚的石壁上,有十多株小鬆斜斜伸出,正在迎風搖曳,隨著光影變幻不定,他的眼前漸漸模糊,腦海中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當年天羅星君消失在九天之上,他和羅星吟相聚時的每一個片段、每一句話都一一的浮現出來。
當然,那些記憶是屬於蘇誠所有,身為摩雲子元靈轉世的步昆侖不必為當時的言行負起任何責任,可悲的卻是他必須承擔所有的後果,這曆經九世的痛苦,都是當時處理不妥所引起的,如果當時蘇誠能更耐心的和羅星吟解釋其中的誤會,找出暗中破壞和挑撥他們感情的歹人,那麼二人都不必經曆如此漫長的歲月,遭遇到如此多的磨難。
他彷佛見到羅星吟語聲顫抖的道:「我沒有生氣,我是心痛,是遭到情人背叛的心痛。」
而蘇誠卻這樣回答她,「我沒有背叛妳,我對妳的感情始終如一,就算曆經千年萬載也不會改變。」
羅星吟冷笑道:「你們男人動不動就說生生世世都是愛著妳的鬼話,或者就發誓一定會愛妳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實際上呢,隻要分隔二地,用不了一年半載就會變心,還說什麼千年萬載也不會改變!」
步昆侖似乎見到她玉麵含霜、眼中卻閃著淚光的模樣,猶記當時還一直在辯說自己的清白以及和張玉霞之間並無曖昧,而且一再強調自己感情的堅貞,此時看來,果然隻是一個笑話。
那時羅星吟所說的話固然有些偏激,可是也沒完全說錯,摩雲子為了和她賭氣、為了證明自己並非一般的薄幸男,他對她的真情比金石尤要堅固,竟然仗著自己修為精湛,連續的轉世多次,結果呢?每一次輪回都惹來一段情緣,生死糾纏還不夠,並且牽連到了下一次轉世。
是他的意誌太過薄弱嗎?還是他太多情了?以致累世情緣糾結下來,今生的他竟有五、六個鍾愛的女子,要他舍棄其中任何一個,他都不會願意,如此一來,能說他對羅星吟的真情堅逾金石嗎?
步昆侖想到這裏,不禁苦笑一下,腦海中似乎閃過二句詩,「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不錯,摩雲子蘇誠跟羅星吟的那般濃情蜜意,早已逝去多年,如今隻留下回憶而已,今生今世他隻要善待王華苓就行了,因為她畢竟是羅星吟的分靈所轉世,就算分靈因魔化而變異,讓她慢慢的成為一個無魂有體的軀殼,他也要守著她直到最後一刻。
鬆風低吟、樹影搖曳,步昆侖從當年的回憶裏抽離出來,定了定神,立刻手挽法訣、暗誦法咒,麵對著眼前的山壁,施出啟開璿璣法陣的玄奧秘法,不到一盞茶的光景,隻見整個山壁一陣晃動,無論是小鬆或苔蘚全都消失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高大的石洞。
那個石洞無門無戶,在洞口二側僅樹立了二根巨木,遠望過去可以見到巨木上刻著一些雲紋和符籙,正是當年天羅星君所布下的璿璣法陣入口,就憑著這個法陣和十種仙兵法器,天羅星君才能抗拒天劫,連續擋過了九道天雷轟頂,完成了上天對他的考驗,最後功德圓滿升天而去。
步昆侖當然明白這個法陣的厲害,連天雷都能抵擋得住,一般的飛劍必定無法攻入或從內部造成破壞,否則以抱玉子的一身修為,早在追蹤羅星吟進入陣內時,便可驅動法器和飛劍把這個法陣摧毀掉,豈會被困至今?
不過經曆了如此長久的歲月,法陣的效力減退多少?抱玉子是否仍然強悍如昔?步昆侖可是一點都不清楚狀況,為了慎重起見,當下他便祭起了伏魔鏡,把仙劍和神刀都取了出來,背著刀、掛著劍,提高警覺的往前行去,到了洞口按著左四右三的方式,將法訣打在二根巨木上。
石洞內傳來一陣隱隱的雷聲,接著光芒連閃,一股強大的吸力自內湧出,立刻把步昆侖全身輕輕擁住,將他帶進一間寬廣的白色巨室裏。
當雷聲消失,步昆侖頓時感受到一片死寂侵襲而來,舉目四顧,隻見室內的陳設一如當年,無論是煉丹的巨鼎或焚香的銅爐都仍在原處,甚至連書架上的書籍和打坐的蒲團,也絲毫不變的放置在原位,彷佛主人還沒離去。
這個石室是天羅星君當年潛修的洞府,摩雲子蘇誠前後來過多次,熟悉裏麵的一切擺設,所以步昆侖乍見此景此境,觸動了前世的記憶,在睹物思人的心情下,隻覺心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
當他勉強的壓抑住悲愴的情緒時,隻見地上的蒲團和書架上的數百冊書籍就在眼前朽化成灰,接著書架一陣輕響也塌了下來,變成一堆朽木,隻剩下一爐一鼎仍然完好如初,並無任何毀壞。
眼前的情景在他心底產生極大的震撼,才知道三百年悠久的歲月,對於萬物所產生的影響,是何等的巨大,這個石室封閉多年,裏麵的空氣從未流通,一旦開啟,接觸到新鮮的潮濕空氣,那些書冊和書架便很快的朽化了。
他暗忖道:「這個洞府分內外二部份,既然抱玉子沒在這裏,莫非已追到了內室?」
雖然他是這麼想的,卻知道法陣一合,縱是內外室隻有數步之遙,若非通曉陣式變化,要以天罡步倒行,那麼咫尺之遙遠逾萬丈深淵,就算走一千年也找不到進入內室的路徑,所以如今在室內沒看到抱玉子,除了他當年已追到內室之外,另一個原因便是他已經坐化了,以致於連屍骨都沒留下來。
這個想法剛一浮現腦海,耳邊就傳來一陣細微的簌簌聲響,步昆侖側目望去,但見巨鼎的銅蓋在緩緩的挪動,才一眨眼便有四條長著綠毛的細長爪子露出鼎口,接著整個身軀爬出,竟是一隻巴掌大的綠毛蜘蛛。
山區裏有蜘蛛蟲蟻並非稀奇的事,可是出現在已被法陣封閉了三百年的洞府,就絕不簡單了,步昆侖一見那隻蜘蛛從巨鼎跳到地麵,心念一動,伏魔鏡立即發出一道強光,往蜘蛛照射過去。
光芒一爍,那隻綠毛蜘蛛已快如電閃的彈跳而起,躍到了牆邊的朽木碎屑裏,竟然躲過了鏡光的照射。
步昆侖轉身看去,隻見就這瞬間那隻蜘蛛已龐大了三倍多,變成磨盤大小的怪蛛,整個頭顱麵目分明,竟是一張人臉,二顆火紅的眼珠死盯著他,露出凶狠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步昆侖驚訝地忖道:「抱玉子?」
他實在不敢相信這隻蜘蛛是抱玉子變的,當下馭使伏魔鏡,再度以強光往牠身上罩去,剎那之間,那隻人麵怪蛛張口便噴出一蓬綠霧,擋住了鏡光的照射,並且隨著綠霧彌漫散開,牠又不斷的從尾部噴出緋紅色的蛛絲把自己裹住。
當強大的鏡光逐漸將綠霧化去,隻見朽木屑裏已出現一個大繭,依稀可以見到那隻怪蛛仍在繼續不斷的噴出蛛絲,用來增強巨繭的厚度。
步昆侖一邊以鏡光鎖住巨繭,一邊拔出定天神刀,向巨繭行去,冷笑道:「我不管你是什麼怪物,也不相信你躲在這個繭裏,就能夠擋得住神刀一擊。」
他之所以這麼說,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畢竟抱玉子曾經是玄天宗的宗主,本身的修為精湛,縱然心術不正,為了暗戀羅星吟而陷害摩雲子,犯下了門規,以致引魔上身,但他被困在璿璣陣內,也不可能會幻變成一隻人麵魔蛛,淪落到這種地步,故而才會出言恐嚇,其實並不想一刀就把牠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