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砉”——這響聲悠長渾厚,穿透數裏。翼山兩隻垂雲護翼終於緩緩張開,如同千丈高聳巨闕開闔,數百株丹木陣立在三丈餘寬的玉階道兩邊,不過片刻,已從空中綿延至桃夭的金縷鞋前。但見丹木蓁蓁葉翠,幹如赤焰,頂部繁枝成對頸繞成巨型拱門,到須趾之處已冰白剔透,與玉階溶為一體,根玉不辨。
桃夭心頭一凜:“冥鵬化山、丹木生玉,燃燈老兒,果然神通。隻是即便燃燈老兒已修成六神通,今天我也需爭它一爭,蓮姐姐三魂俱滅、六魄皆失,唯剩一魄苟寄於蓮界天華。小石頭又受燃燈老賊所惑自囿於時空輪回,曆長生阿僧祇劫,這獨活又有什麼滋味?”
於是桃夭恨恨踏上玉階道,目遇雖無色,耳聽卻成聲。又隻片刻,丹木盡消,玉階盡失,桃夭俯瞰腳下,已至翼山之麓,抬目上眺:滿眼皆樹,鬱鬱蔥蔥長身挺立,細辨卻隻四種:一為無憂木,花開火紅簇擁似火焰寶塔的便是。二為娑婆樹,幹粗如柱,枝疏卻葉密,矮壯而冠蓬。三為貝葉樹,幹需合抱,根絨似是倒長裹挾樹幹,枝葉一體如無數蒲扇橫斜,十分奇特。偶有數株高十餘丈的智珠樹突兀挺立林間。這第四種智珠樹桃夭再熟悉不過:粗枝無葉,碧色樹果大如拳鬥直結附於粗枝之上。
目光再往上掠過林梢已是雲霧蘢蓯縹緲不可及,桃夭暗想:“這老賊倒會氣派裝大,隻是眼前滿山皆樹,連條羊腸小道也未尋見,如何到得山頂?”正躊躇間卻聽頭頂傳來冷冷一聲:“佛袓知你要來,且隨我一起到蓮花湖覲見吧。”
虎頭窮奇說罷,懶得多看桃夭一眼,徑自掉轉五彩鳳尾鼓動雙翼,向翼山之巔飛去。隻見窮奇飛過之處,便有火紅彼岸花和雪白色殊蘭交錯盤紆,花瓣分開林木障蔽各吐出無數紫白花蕊,彈指之間交織如網,鋪出一條丈餘蕊毯甬道。
桃夭用玉手蔥指輕提粉白紈裙下擺,拾級而上。窮奇和桃夭身影漸漸沒入霞駁雲蔚之中,又過許久桃夭眼前恢恢雲霞散去,耳聽得隱隱流水之聲。桃夭暗忖:“這怕是快到蓮花湖了,快見著蓮姐姐與我的小石頭了。”
沿著甬道攀援隻片刻,腳下蕊毯甬徑突然消失,映入滿眼斑斕。白、青、赤、紫、黃五色彩光從一頃碧水中噴薄躍出!“五色天華!”“是蓮姐姐!”桃夭驚呼道。
曆近一千七百萬年,終於尋到這蓮花湖畔。見到蓮姐姐已是值得,見得小石頭便是無悔,若能救得他們同歸,就是不枉我苟活於這塵世之間!燃燈老賊又在何處?桃夭目光向湖中搜尋,卻見不遠處波濤湧動似是獨角海蛟從湖中翻遊騰起。“怪事,這海蛟為何額有兩角,其中一隻又隻有小半截?記得小石頭在蜜海星島對我說過:行天之龍有雙角,名喚天虯有馭雲喚雨神通;鎮水之龍額中獨角,喚作海蛟有翻江倒海之能;地行之龍額上無角,名曰地螭有伏狻裂虎之力。這殘角之龍是何異類?卻又似曾相識。”
桃夭疑惑之間不禁又向額上細看一眼,卻正碰上巨目寒光猶如利刃剜向桃夭。“是了,難怪有些眼熟,這不正是千萬年前在蜜海邊因與小石頭胡攪蠻纏,被石頭揍了個滿臉桃花開連龍角也打斷一根的天虯。”看到天虯弄成現在這般滑稽模樣,桃夭忍不住粉腮微動抿然欲笑。
天虯蜛於碧水近岸一塊湖礁之上,見桃夭這般似笑非笑模樣,知是其憶起蜜海往事,心中恨意大熾目中凶光更甚,恨不能活吞了桃夭。隻是佛祖在此召見桃夭,自己承恩歸化做了佛前行雲施雨護法,不敢造次。轉念又想:“佛祖座前論理,自己見過歸化億萬魂滅千萬,卻未曾見過一個自由來去,待桃夭一會惹惱佛祖,我再報這斷角之仇不遲!”雙方正各懷心事之時,湖中五色霞光更甚,蓮花千瓣徐徐次第盛開。
空氣中彌散縷縷微妙不可言的潔香之氣,五色蓮千瓣花飛離枝頭,猶如五彩輕羽飄零湖麵,與池底金沙相映成成輝,染得湖中流光溢彩。清碧湖水深處的“舍利草”隨暗波輕輕搖曳,“育沛”蠕動於水底金沙之上,皆隱約可見。
桃夭定睛向霞光最甚處看去,見湖中大如車輪的七竅蓮座中流光顥顥,緩緩凝聚成人形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