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龍袍掛寶劍,金玉羅扇殿堂現,想那草莽也做了帝王,誰還說梟雄不梟雄?”
楚雲瀟恍惚間似乎是聽到了這一聲飄飄渺渺的彈唱之音,這聲音輕柔美妙、動聽誘人,這如同是三月春風輕輕地拂人臉龐,聽到耳中確是說不盡的溫暖舒暢。
楚雲瀟側身動了動,他身體卻有些僵硬仿佛被裹在了硬殼之中,顯是他身上塗滿了藥物。他的這一動,渾身經脈灼燒一般的疼痛感直讓他疼的齜牙咧嘴,他眼睛仿佛也被什麼蒙蔽上了一般,一睜開眼,眼前盡是黑暗。
楚雲瀟記得自己是已經死了。他想著自己和了緣大師坐在一輛駛出古縣的馬車上,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虛弱,他的力氣被一分一分的抽出了體外,意識也開始越來越模糊。但他卻是真實的看到了靈兒的身影,她穿著一身潔白的長裙,仿佛是跳躍在一大片五彩斑斕的花叢之中,但究竟是不是一片花叢,他好像又看不太真切。他大聲的叫喊著靈兒的名字,他拚命地在向她招著手臂,但靈兒卻是絲毫的不理睬他,那靈兒竟是越跑越遠,直到完全的消失在了楚雲瀟的視野。就在丘靈兒消失的那個地方卻忽然又多了幾個人,楚雲瀟心忽然“咚咚”的猛跳了起來,他仔細的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幾個人,但他越是想要看得清楚那幾個人的樣子卻越是模糊,這簡直要把楚雲瀟著急死了!熟悉,真的好熟悉!可他一時之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見到過他們。那幾個人走的越來越近,楚雲瀟也不禁開始心驚肉跳了起來,那幾個人的身上全是鮮血,他們猛地抬起了頭,這下楚雲瀟才能夠完完全全的看到他們的模樣,“啊呀!”楚雲瀟猛叫了一聲,眼前一黑便什麼也再不知道了。
自己該是真真切切的已經死了。
如若自己已經死了,那此處便是地獄了!自己這一生殺人無數該是淪落到第十八層吧?但這美妙歌聲究竟是從哪傳來的?這聲音竟比自己在棲鳳樓裏聽到的最美的歌聲還要美妙,倘若地獄中真有此美妙歌聲,便是十九層地獄也去的。
楚雲瀟正在那想入非非,一時間被這歌聲迷得幾乎散了魂魄,也顧不得渾身的疼痛,便把所有的一切都拋到了腦後。
詩詞歌賦也是楚雲瀟所喜愛的,倘若他走的不是這條路,當今朝堂之上想來必也有他的位置。但他走的卻偏是這條路。人往往是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的,有時候,那都是前生前世都已經注定好了的。
弦音一停,稍停片刻重又起了高音。楚雲瀟細聽來,又新做的原是一曲《四塊玉》:“桃花落,雨燕歸,獨登高樓憔悴催,敢盼鴛鴦度雙飛?”
唱到此處,弦音一停卻沒了下文。
楚雲瀟聽這幾句眼前黑蒙蒙的一片仿佛閃亮了片刻光明,他凝目去捕捉這片刻的光明卻又感覺眼睛如同被辛辣抹傷一般的疼痛。他仿佛能看到高高的小樓聳立在春雨瀟瀟之中,一個極曼妙的女子凝目遠眺,她雙靨飛紅想著少女的心事,雨打桃花,落下一地的春紅,這可真是美極了!楚雲瀟在心裏輕歎了一聲。他心中忽的湧上了一股溫暖,但這股溫暖卻又未曾持續太久,那溫暖轉而又變成辛酸、變成失落、變成了無窮無盡的飄忽不定。佳人雖美,情郎卻又身在何方?這般的詩情畫意,卻偏是做了唐突佳人的壞事,那女子該是極惆悵,極孤單的罷?
他心頭猛的一動,自己卻偏也好似這般!楚雲瀟倒也知這並不太過貼切,偏得又是太多,但他心裏卻突然好似被觸動了一般,他這般豈非也是時時刻刻在念著靈兒,他與那女子的惆悵怕也差不了多少罷?這一聲的曲調竟是讓楚雲瀟突然感歎傷懷,他竟是不能自已低低的沉吟反複著這一句的曲子:“桃花落,雨燕歸,獨登高樓憔悴催,敢盼鴛鴦......”
楚雲瀟這般的出了神,一開始他誦詠的聲音很低,怕也隻有他自己能夠聽得見,但後來他卻是越來越不能自已,他是覺得這句曲子真是美極了,棒極了,他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驚動了屋外麵這曲子真正的主人。
外麵忽然之間便變得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了,稍一片刻他方聽得外麵一個姑娘拍掌脆笑聲:“好啊好啊,你這個小妮子混編亂捏的烏七糟八全讓裏麵那混小子聽去了,你聽他在裏麵嘲笑你哩,看看這羞不羞死你?”
這顯然是一人對另一人說的。
這句話還未說完,楚雲瀟又聽得一陣追逐嬉笑聲,一人仿是追逐跑的太著急,竟是氣喘籲籲地生氣的說道:“讓你胡說!看我不撕爛你這小蹄子的嘴!”
先一人卻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哎呦......好姐姐,我錯了,是我胡說......哈哈.......好姐姐,你便饒了我吧,我要去告訴莊主一聲他已經醒了,哈哈.......好姐姐,你倒是進去照顧一下他呀......哈哈。”
這話說完聲音已經小了,顯是那人已經跑的遠了。
稍停了一停,屋外麵又是一陣的安靜,楚雲瀟心下正是惶惑卻聽得屋門”吱呀“一聲,輕步進來了一人。
這人剛一進門,楚雲瀟便立即嗅到了一股極淡雅樸素的清香。楚雲瀟雖然全身上下包括眼睛都被棉布包裹了個通透,但他的鼻子耳朵和嘴巴總還是自由的,真如果連他的鼻子耳朵和嘴巴都包裹了起來那楚雲瀟可真正要成了個死人了。這種的清香本是女孩身上特有的味道,是任何男人都最愛聞到的味道,這樣的香味對男人來說便是世上最有誘惑力的味道。但這樣地味道卻讓楚雲瀟想起了丘靈兒,他心裏禁不住地生出了一陣淒涼,心有戚戚臉色一沉。好在他這般的模樣別人也看不出他的神情。
那姑娘走得近了,怯生生的問楚雲瀟:“你,你醒了麼?”
聽這聲音,楚雲瀟便知道是那唱歌的姑娘沒錯了。
楚雲瀟勉強笑了笑,側臉對著那聲音的方向說道:“是的,多謝姑娘費心了。”
楚雲瀟想著是要立起身子的,但沒成想他剛一挪動身體便疼出了滿頭大汗。
那姑娘一看到楚雲瀟這般的動作忙說:“你可千萬別動!你傷的太厲害了,前天你到這兒的時候全身的筋脈再沒有完好的。現在你身上塗著的芷蘭膠骨膏能續好你的斷脈,但你胡亂行動那筋脈可是又要斷裂了的!”她頓了一頓又說道:“你可真是命大,我從沒見過傷成你這樣還能恢複過來的人呢!”
楚雲瀟聽了這話知是不假,他不再逞強,喘了一口粗氣苦笑道:“敢問姑娘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姑娘知不知道了緣大師?”
這自然是楚雲瀟當下最想知道的事情。
那姑娘柔聲說道:“此地便是藏玉山莊,你正是了緣大師送來山莊的,你到現在已經昏迷了兩天了。”這姑娘說話的聲音既輕又甜,嗓音綿綿的像是綿糖一般,她的聲音竟仿佛是有一種能讓人心神愉悅的美妙力量,聽在耳朵裏楚雲瀟都忍不住要莫名的高興起來。
藏玉山莊?然而楚雲瀟卻不曾聽過世上竟有這樣一處地方,了緣大師也未曾告訴過他要到這樣一處地方。楚雲瀟想著這或許隻是西北不出名的一個小小的山莊罷了,但憑了緣大師卻將自己帶到這樣一個山莊那麼這山莊也絕非是尋常一般的山莊,又況且這山莊之內竟然還有這種讓斷脈重生的神藥,那這兒就更決不是一個尋常的地方。楚雲瀟心下又糾結的厲害,他正要詢問“你們莊主是誰?了緣大師又在何處?”卻聽那姑娘輕說了一聲,我們莊主來了!說完,那姑娘便迎了出去。
楚雲瀟也心下大奇,他最是想知道這藏玉山莊莊主是何等人物。他想著要掙紮起來觀看一番,卻是忘了不但自己筋骨疼痛如同小刀細割,更是連眼睛也被棉布包裹的嚴嚴實實。
又是一股清香,但這香味卻香的清冷。若說剛剛那股女兒香是三月的桃花,那麼這股清香便是那臘月的寒梅了。
“難不成這藏玉莊主竟是女人麼?”楚雲瀟心下暗自嘀咕,如若不是女人那這香味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聽得腳步近了,楚雲瀟含笑說道:“來的可是藏玉莊主?晚輩多謝救命之恩!”
楚雲瀟狠一咬牙,直起身來抱拳做了一個揖。
楚雲瀟並非做作之人,他這一生從不曾會想過能有但凡一個朋友,更未曾奢求過會有人在哪一天會收留救治自己,他曾經想過,或許說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會被仇家殺死,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而最好的仿佛便是自己能夠隱退江湖老死荒山。楚雲瀟對生死之事看得很開,他雖不相信會有因果報應這一派的言說,但他手上卻是沾了太多的鮮血,所以他認為無論哪時要讓他去立刻赴死他也會是極坦然的。
那藏玉莊主還未說話,楚雲瀟卻聽得旁邊有幾個小姑娘先“噗嗤”一聲笑了。這一聲笑卻是弄得楚雲瀟有幾分的莫名其妙,難不成自己竟是說錯話?亦或是自己的舉止模樣有哪些不妥的地方?但楚雲瀟卻是蒙著眼睛,究竟如何他是不能知道的。正待他不止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聽得一個女子輕輕地嗬斥聲,那聲音有些輕淡,但那輕淡卻掩飾不了這女子的一份孤高,雖說是嗬斥,但那卻聽不出但凡一絲的嚴厲。那些小姑娘們還是在“吃吃”的低聲偷笑。